乔惟光沉吟许久，而后才道：“沈家，我记得一向是与谢家来往得最为密切，怎么如今又与顾氏牵扯上了？”
“我听着原道是沈家哥儿与顾家哥儿是打小的交情，估摸着是小辈情谊？”乔贤摸了摸下巴，并不如何肯定。
乔正看着乔惟光道：“我们府上不曾与谢氏打过交道，如今又与顾氏有了龃龉。都城的水深，杉哥儿他们过来是为了科举举业，父亲，这沈家的邀约不如推了罢。”
若是自家子弟那还好商量，可李正杉三兄弟初来乍到，对这都城中高门贵户的人情也不甚了解，眼下这情况，又不同以往，与其吊着一颗心防着旁人戕害，还不如就推了沈家这次邀约、图个安稳。
乔惟光明白乔正的顾忌，依着他的意思，他也是不打算让李家兄弟赴这次约的。乔李两家是姻亲，若是李家子弟在乔家出了什么事，这也不好交待。
他点了点头，“既然是小辈之间的邀约，明儿就让重节出面，将此事推了罢。”说完，他顿了顿，到底还是叮嘱了两句，“这段时日想必也不会安生，你们在各自的衙署里既要安心当差，也要谨慎小心。”
这话是让两兄弟提防着骆氏。
乔正与乔贤皆点头应是。
书房门被敲响，乔惟光让人进来。管家端着茶盘进来，将茶一一摆好，便悄声悄息地出去了。既已上了茶，乔惟光便抬了抬手，让两兄弟各自寻了座椅坐下。
这正事说完，余下的便是闲谈。乔惟光端起茶盏，想了想道：“老四的性子你们都是知道的，若不是他为人疏懒怠惰，今晚我们商谈也该叫他过来，不说旁的，只说听听，也是好的。”
乔德如今这般年纪，乔惟光也不指望他能科举举业了，但不举业是一回事，整日荒废时光流连于那些文人散客之间又是另外一桩事。
“我想着，总不好叫他混迹于茶楼中，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既然读书已然不成，总不好再叫他成个不知世事的呆子。这近郊咱家也有一些田地，眼看便到了收租子的时候，叫他领着管事一起去收租子罢。”乔惟光一边慢慢地喝着茶，一边缓缓地道。
他说的慢，像是在饮茶之中才想出这桩主意似地，但乔贤心里揣度着，想必老父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打算了。
乔正有些犹豫，“这……府里也不是不能度日，何不让四弟再读个几年，兴许就中了呢。”一旦料理了庶务，便是在科举上罢了心思。乔德本就是个懒散、不知上进的，家里若是撂开了手，不在一旁督促着，他自个儿的心气儿估摸着也一下子就散了，这一辈子也就定了形了。乔正是个做哥哥的，他总是想着弟弟好的，若是能进一步何不进一步呢？！
乔贤没说话，他倚在一旁的几案上，摆弄着茶盖。声音虽说不大，但总归能听见个响儿。
乔惟光视线便瞧了过去，乔贤若有所觉，手顿了顿，抬起眼朝老父看了过去，待辨明父亲眼里的意思后，便放下茶盖，缓声道：“老四的性子还得磨磨。依父亲方才所言，朝堂上眼见不太平，老四举业不成未必是祸事。”
人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的，世人眼里的好事，若是与自己的斤两不匹配，好事也能成祸事。
乔正经这么一提醒，也不禁犹豫，“那……就让他先料理庶务？”
“先这么着罢。”乔惟光放下茶盏，一锤定音。
“都回罢，夜也深了。”
乔正与乔贤出了院子，隔着深深树影，乔正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高丽纸的窗户上灯影跳动。
“你说父亲对老四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乔贤叫这话问得扑哧一笑，“什么样的心思？自然是慈父的心思。”
他看着二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他那直通通不绕一点弯子的心肠，为防他想左了，乔贤索性就将话说得直白了，“二哥，时时拿着棍棒教子的是慈父，为着不成器的儿子思量长远的也是慈父。有时候莫要被面儿上的东西障了眼目。父亲若真是对老四不上心，依着他的性子，他是连问都不会问上一句的，更遑论是打算。”
他改了平时随意佻达的语气，面上也是一副正经。乔正听罢，也是点了点头，“我倒不是怀疑父亲的一片慈父之心，”说到这，他似是惭愧便笑了笑。两人从小径出来入了甬道，“我只是觉得，相比较我们几个，父亲倒像是将老四放弃了。大哥就不说了，眼下便只看你我，哪个不是在朝中领着一份俸禄事君，虽说比不上一部堂官，但总算还有个指望。可……”
他说到这里又止住了。似是觉得说下去，好像又绕回了原点。
乔贤约莫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着老二是他们哥几个里头心最重的那个，既然话已经开了头，不妨就说尽兴了，省得他回头睡不着惦记这桩事。
“二哥，你不用觉着亏心。父亲待我们几个都是一般无二的，也不曾就待哪个特特看重。大哥如今在地方看着前途似锦，可那也是他自个儿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府里顶多给他撑了个门面。说到你我，我们哪个不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各自的衙署里立住脚的。虽说有父亲的情面，可父亲的情面不能周全每一桩事。”乔贤抬头瞧了瞧天际月色，“就老四这样的，不说做事了，连沉下心来好好读书都做不到，你说能怨怪哪一个？筹谋一事，也得有得筹有得谋才行。老四那般懒散疏怠的性子，但凡你不能叫他立时立刻改了，这后头万般的打算都铺展不开，也无从谈起。”
“您也甭小看了庶务，这府里的庶务与朝堂上的事务，虽说掂出来分量不一样，可这里头的理却是通的。”乔贤笑了笑，“依着我看，不算埋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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