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节选自徐寒祁副总队长私人加密日记，编号：ZFQ-Diary-Enc-08】
日期： 20XX年10月27日
天气：阴得更沉了，雨要下不下的样子，闷得人胸口发堵。像揣着块吸饱了水的烂木头。
地点：海都市公安局，旧办公楼，安全通道楼梯间
正文：
昨天那三杯烈酒，烧得我一夜胃疼，心更疼。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两个孩子决绝的脸，和那份沉重到让我这老家伙无地自容的担当。
今天一整天都像在梦游，处理公务心不在焉，签文件差点签错名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计划太疯了，代价太大了！我得再找他们谈谈！哪怕…哪怕有一丝可能取消…
傍晚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又溜达到了那间旧训练房。门锁着，里面黑漆漆的，安静得让人心慌。昨天那满屋子的笑声和暖融融的夕阳，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心里空落落的，堵得厉害。我转身想走，却隐约听到楼上安全通道那边传来压低的、却异常激动的争吵声。是周正和林晚的声音。
我脚步顿住了。像被钉在原地。理智告诉我应该离开，给他们留点空间，但脚却像灌了铅，挪不动。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催促着我，让我像个卑劣的窃听者，放轻脚步，往上走了半层，躲在拐角的阴影里。
声音清晰起来。带着火气，带着绝望，还有…哽咽。
是周正那小子，声音又急又怒，像头发疯的豹子：“林晚！你他妈撑什么能？！啊？！你明明…你明明连…”他声音猛地压低，却更显嘶哑，“…你他妈戒指都准备好了！藏在枕头底下当谁不知道呢？！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去跟我抢这个送死的活儿？！你让疏桐怎么办？！等她以后知道了…知道了你是为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
我的心猛地一沉。戒指？林晚这丫头…竟然…
短暂的死寂。只有楼道里穿堂风呜呜的声音。
然后，我听到林晚的声音响起来。没有激动，没有愤怒，平静得可怕，却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冷硬。
“闭嘴，周猴子。”她的声音哑得厉害，“看着我。”
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擦声，大概是周正扭开了头，又被她强行掰正。
“还记得吗？”林晚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像锤子砸在水泥地上，“入警宣誓那天。下着大雨，警徽淋得锃亮。我们三个，并排站着。来，周正，看着我，跟我重复一遍。”
周正没吭声，只有压抑的抽气声。
林晚不管他，自顾自地，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背诵般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开始念，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带着冰冷的回响：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
周正依旧沉默，呼吸声更重了。
林晚不停，继续念，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逼问的力量：
“我保证忠于中国**，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严守纪律，保守秘密；”
“秉公执法，清正廉洁；”
“恪尽职守，不怕牺牲；”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念到“不怕牺牲”四个字时，她的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像被极细的针扎了一下。
“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念完了。冰冷的、沉重的誓言余音似乎还盘旋在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好久，我才听到周正带着浓重鼻音、几乎是崩溃的低吼：“…你提这个干什么？！林晚！这他妈是两回事！誓言是誓言！可那是疏桐！是…是…”
“是一回事！”林晚猛地打断他，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剧烈的颤抖，像绷紧到极致的弦即将断裂，“周正！你告诉我，桐桐她苦不苦？！柳家那个烂泥潭！那场大火！她差点就…！她这样的人，凭什么要受那些罪？！她应该干干净净地站在阳光下，做法医，看她的书，搞她的研究！她应该能安心地喜欢她想喜欢的人，不用担心哪天被拖回地狱！她应该…她应该有很多人爱她，保护她，让她再也…再也不用害怕！”
她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哭腔，却异常执拗：“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周正？！啊？！当初是谁说的？‘梧桐树’，桐桐是咱俩的中心，是根！现在根要被烂泥里的毒藤缠死了！你告诉我，这誓言的份量，够不够砍断那些毒藤？！够不够换她一个干干净净的未来？！你说啊！”
周正没声了。我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像是拳头狠狠砸在水泥墙上的闷响，还有他极力压抑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又是长久的沉默。只有两个年轻人沉重痛苦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半晌，周正的声音响起来，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极致的疲惫和…绝望的调侃？
“啧……行了…得得得…小爷…小爷说不过你…”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扭曲着，试图找回平时那副混不吝的调调，却破碎得厉害，“妈的…任务…你去…你去行了吧…小爷不跟你抢了…”
他顿了顿，呼吸声变得异常粗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子：
“…那你答应小爷一个事…”
“等哪天…‘神明’彻底玩完了，你…你跟疏桐…记的…记的给小爷多烧点纸…”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强行笑着，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一百倍：
“…妈的…小爷在下面…喝…喝你俩的交杯酒…昂？够意思吧？”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拧紧，疼得几乎痉挛。这混账小子…
我听到林晚的呼吸骤然停了一瞬，然后，她居然也笑了，笑声同样破碎不堪，带着一种疯狂的、令人心碎的味道：
“…那肯定的…必须的…等那天，我和桐桐…领养个小男孩…就…就给他起个名…叫林周正…让他…让他给你磕头…烧纸…”
“滚粗吧你！”周正猛地骂了一句，带着哭腔的笑骂，“林晚你他妈…死了还占小爷便宜！想当小爷的娘？你配吗你！美得你！要姓…要姓也得跟疏桐姓柳！柳周正！听见没！”
“好啊你！”林晚也骂，声音抖得厉害，“桐桐能当你娘我不行是吧？周猴子你区别对待！”
“就不行！就不行！你他妈是女魔头！没资格！”周正哑着嗓子吼，像是在进行最后幼稚的争吵。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我听到的，只剩下再也压抑不住的、低低的、绝望的抽泣声。分不清是谁的。也许，是他们两个人的。
我的视线彻底模糊了。老泪纵横。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勉强不发出声音。
这两个…这两个傻孩子啊…
他们在用最后一点力气，用最幼稚最疼痛的方式，做着这世间最残酷的告别。
一个准备好了戒指，却要亲手把它埋进地狱。
一个嬉笑怒骂，却把自己变成了通往地狱的台阶。
都是为了那棵他们视若珍宝的“梧桐树”。
而我，这个所谓的领导，所谓的长辈，却只能躲在暗处，听着，看着，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要亲手把他们推下去。
……
这该死的世道！
这该死的毒品！
这该死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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