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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以身化刃为卿伤

城防营官兵、瓦剌仪仗兵扑灭了大火,使馆付之一炬,断壁残垣里抬出一具男尸,面目全非,衣物尽毁,拇指上挂着一枚玉扳指。天亮时分,两辆马车前后进入十字街,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如疾鹰掠入胡同深处,刹那间停步对望,互相抱拳。

“大王子已死,放眼漠西你已无对手,未来瓦剌可汗的位置非你莫属了。”隔着锦帘,男人沉缓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哈哈哈……”哈撒克制不住的笑声荡出空巷,“那得多亏宁王的好计策,不论是守军分布图,还是毒害我大哥的法子,都是深谋过人,算无遗策,我哈撒从没佩服过人,却只佩服你!”

叶子“咳”了一声,道:“六王子心愿得偿,可别忘了和我家主子的约定。”

“那是当然!”哈撒敛容正色,“那么等宁王大权在握,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叶子微笑以示达成默契,宁王以随意的语气问:“昨夜使馆起火是怎么回事?”这个哈撒可真够狠的,害死亲大哥还不够,居然还毁尸灭迹,狠辣程度连他都自叹弗如。

“也许是天意?我半夜到城外点兵,让他们给我父王飞鸽传书,回来就听说着火了。对了,绰木说他看到你们的太傅和一个大臣在起火前溜进灵堂,不知是祭拜还是查案,但愿他们被烧成灰了,哼!”

对面的帘幕后方突然寂静,静得呼吸声也无。

风吹柳落,叶雨无声,日夜交接的丝丝凉气萦绕在车里车外。

叶子暗自一惊,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变化,黑纱面罩将她的冷漠装点得极为完美,她略显紧张看了一眼车帘,“王子,一旦太傅有个闪失,皇上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会妨碍我们的计划。天就要亮了,王子还是出城等待消息吧。”

连江山都要换人坐了,死了个太傅能怎么样?哈撒抽了下嘴角,漠然离去。

“派人盯着皇宫,马上就有好戏看了。”良久,宁王语声清淡如风过无痕。

“是。”叶子迟疑地应声,刻意忽略主子声线里的异常。

恰此时,洛亦回府休息,冬禾中午回到太傅府,便看到齐既明带着禁军四处找人。见她活着回来,虽然灰头土脸,衣角烧烂了,齐既明仍然大喜过望,立刻遣人回宫向陛下报平安。

“太傅大人,您去哪里了,让卑职好找啊!”齐既明身上的甲胄都被汗水浸透了。

冬禾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痕,捂着胸口咳嗽不止,“差点被烧死,还好跑得快。”伸了个懒腰,她示意齐既明附耳,“我太累了,想去洗个澡,睡个觉,其他的事……等我醒了再说吧!”

“诶……”齐既明以为她有什么机密,对着那抹蹦跳着离开的俏丽身影直摇头。

“太傅的风格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在关键时刻从不让人失望。齐总管,您说呢?”潘秀笑说道,也是一副累了大半夜的疲倦。

“太傅聪明绝顶,才不外现,非常人能窥见。”齐既明慨叹,深以为然。

冬禾睡醒时,外面已被夜色笼罩,齐既明来敲门,“太傅大人,前线出事了,皇上请您过去!”

也许是意料之中,冬禾没有太惊讶,只是在黑暗中有些透不过气,闭着眼停顿片刻,穿上官服打开房门。跨出门时,她趔趄了一下,齐既明扶了一把,冬禾摇摇头推他的手,所谓“出事了”,就是一条条人命堆积起来的战报,这时候,她还能依靠谁呢?迎着月光,她拿起系在腰带上的白玉半壁虎符,温玉暖着指尖,然而这点温度却无法传至心尖。

托齐之死迅速传遍瓦剌,举国哀恸,可汗勃然大怒,册立哈撒为继承人,出兵五十万对明作战!

“启禀皇上,载州失守!”

“启禀皇上,容宁道守不住了!”

“皇上,紫荆关快顶不住了……”

战报雪片似的飞往太和殿,群臣惶恐,妃嫔惊乱,朱厚照“嘭!”地摔了奏本奔下御阶,被大臣们闹哄哄堵在门口,生怕朱厚照如英宗皇帝那般动了御驾亲征的心思,洛亦冲出来跪求:“皇上,正所谓哀兵必胜,这次瓦剌恐怕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一旦紫荆关被破,不到十日他们就会攻到城下,臣恳请皇上迁都,以免损伤皇上龙体啊!”

“臣也有同感!家不能无主,国不能无君,要是瓦剌真的打进京城,社稷必乱啊!”

又一批老臣跪了下来,谁也承担不起皇帝再次被辱,成为千古罪臣的风险。

“朕不是宋高宗!不会做那缩头乌龟、亡国之君!诸位爱卿啊,国家有难,倘若连朕也一走了之,朕何以面对京城无辜百姓,何以面对天下臣民?”朱厚照颤声,重重握上丹陛下的铜兽鼎首,绝境中激发勇气,上一次还是在武举人赛场上,隔着人群,他深深望向倚在门口的冬禾,“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要是朕不能拯救百姓于水火,朕还有何面目面对大明的列祖列宗?”

“说得好!”冬禾猛然回头,眸燃刚烈,朱正果然没让她失望,“京城就是我们的家,扔了家,我们还能去哪?要打,就要紧牙关去打,有皇上在,那我们就是有一分的机会也能赢,如果皇上都扔下大家走了,那就半分机会也没有!”

“可是皇上龙体……”纵然群臣被点燃热情,仍有人为陛下惴惴。

“我们有个好皇帝,他不会怕,不会退缩。”冬禾走向朱厚照,一步步,严肃无悔,走到阶下,“咚”地膝盖触地,“必要的时候,我这个太傅可以向大家保证,要死,我姚冬禾一定会死在皇帝前面!”

朱厚照垂视着她,泪意浮动,心痛如锥,不冬老师啊,我何幸,能够让你为我付出到这个地步?

冬禾仰视着他的莹亮黑眸,心潮起伏,泪光摇曳,透过这双眸子,她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苍老伟岸的影子,值得她奉献一切甚至生命。

见此情状,群臣毅然跪地,誓死护主共存亡。

然而打仗得有人挂帅,巫大勇年迈且有伤病,多数人力荐宁王,以宁王智退瓦剌的谋略、在大宁打下的威望,想必能够所向披靡。朱厚照正想应允,却不得不考虑冬禾的意见,“那太傅以为如何?”

“臣……”冬禾叹了口气,“没意见。”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宁王再有异心,也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守土抗战,他义不容辞,战事火烧眉毛,她没时间权衡,也没得人选。

兵部的人在殿内商议战况、调度兵马,冬禾脚步沉重地走向殿门,站在风口,任凭凉气贯穿身子。边境正在发生惨烈的厮杀,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官民生死不明,她望着夜空,红衣哀艳,泪水涟涟,从下巴滴落。

托齐啊,大明与瓦剌终是走到这个局面,这不是你想见到的,对吗?

翌日,宁王领了旨意亲率藩兵前往紫荆关,在万仞山下的官座岭与瓦剌军狭遇,激战两个日夜,藩兵虽然没能击退瓦剌,瓦剌虽占着山势之优,一时也不能前进一步,双方僵持住了。当夜,趁着夜色掩护,宁王在军中与参将商议一番后,只带着徐凌沿小路上山闯入瓦剌后营,与老可汗来了个碰面。骤然见到害死托齐的敌国王爷,老可汗怒不可遏,差点抽出宝刀砍人,但看着宁王单枪匹马,淡定不惧,加上昔年谈判的交情,盛怒之下不免生出一丝敬意。

闻听宁王夜半闯帐,哈撒率一支贴身卫队赶来,对徐凌抽出半截佩剑,被老可汗喊住。“哈撒,不要意气用事,我倒想听听这位宁王能拿出什么理由,让本汗咽下仇恨,不对他们大明动手。”

宁王微微一笑,与可汗对面而坐,保持着一贯的风度,娓娓相述……

八月初三,瓦剌后撤五十里,哈撒再次入京,为了谈判公平,老可汗派出漠西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师随行。停战消息传回京城,臣民甚欢,夹道欢迎为他们带回和平的使者,宁王与哈撒并驾而行,银凯威武,气势磅礴,仿佛随着他的抬手挥手,大明江山随之安稳。

与上次宁王得胜还朝相比,这回的宁王带给百姓的感觉有些不同,只是那种不同谁也不敢明说。那是天子也无法比拟的气度,傲睨一切,意气风发!

臣工们也是一样,托齐之死的阴霾笼罩不散,连议和的兴奋劲儿也没有了。大殿上,哈撒当众提出两个议和前提,一,大明交出谋害托齐的凶手,二,瓦剌上下不满正德皇帝治国无方,三日之内更换国主!

此言一出,朝野震惊,纷纷表示荒唐、不可为之!很快,三日之期的说法不胫而走,传至民间,百姓反应却是微妙,似乎瓦剌提出的正是他们心里想的,既然皇帝无法退兵,那就换个能打会打的。

“皇上,哈撒王子气焰嚣张目中无人,根本不是诚心议和,不能答应他们的条件!”

“巫尚书所言极是,这种议和条件闻所未闻,一旦答应,陛下天威何在?”

“可若是不答应,战争是无可避免了,要战,就得需要百姓的支持。现在宫外流言四起,对皇上声誉极是不利,有甚者要皇上逊位于贤能免于战火,臣惶恐……”

朱厚照不语,宁王亦是沉默,一副对局面无可奈何的低落,官员们争相进言半天,最后一致把目光投向站在首位的冬禾,太傅大人安静得出奇。

恢弘开阔的太和殿一下子没人说话,让人心里发憷。好久好久,仿佛殿里只剩下两个人,冬禾抬头看向宁王,“王爷你的看法是?”

宁王突然被问,表情有瞬间的不稳,眨了两下眸,朝朱厚照拱手,“严尚书的担忧不无道理,瓦剌兵强,一时无法击溃他们,事关社稷存亡,臣以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朱厚照不曾舒展的眉皱得更深了,捏紧了御座把手,看着宁王的眼神,情绪不明。

离开太和殿,群臣三三两两地边走边议论,冬禾落在最后。至午门前,群臣从东侧门出宫,藩王宗室走西侧门,天色阴重,朱砂红墙体巍峨,却似被大雨冲刷过,黯淡无华,冬禾平日走东门,今日走西门,宁王不意外她的紧跟,慢下脚步,“有事?”

门洞内冷风穿行,宁王一袭金衣竟成为阴沉背景中一抹亮色,冬禾微笑着说:“听说王爷孤身夜闯瓦剌大帐,居然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您可真是天纵奇才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任何成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宁王冷冷转头。

“包括名声和尊严?”

“太傅的话太深奥,本王听不懂!”宁王挥了下袖子,转身欲走。

“那我就说得明白一点,哈撒不是傻子,现在我们败了,换下任他宰割的当今明皇对他有什么好处?除非,换一位皇帝能给他更大的好处,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冬禾扯住宁王的衣袖,盯着他,略略激动。

大殿上,她想明白了,瓦剌之所以连连速胜、逼大明走到主动求和这一步,恐怕少不了大明自己人推波助澜!四个月前,他们击退鞑靼,宁王迁延回朝一个多月,派出大量探子四处扫除余孽,同时与多地守将打成一片,只有他,对北疆地势、守军分布了如指掌。而瓦剌深知大明有百万之师,只是短时间无法汇集一处,所以他们不会幻想一举侵吞大明,只是想捞点掌控之内的利益,那么能给予他们这个利益的,绝对不会是当今圣上。

放眼宗室,兴王安分守己,大多数王爷实力平平,那么趁机上位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具体宁王的做法她还没想清楚,也没弄明白他到底参与哪些,但觉得能改变这个局势的人只有他。

看着落在袖面上的纤手,宁王平静无澜的褐眸终于有了一丝情愫的波动,他听得出她的怀疑,却不生气,如果她想不到这些,就不是他认识的不冬了。他笑了笑,趣意盎然,亦有几分狂妄,“民心所向,那就看百姓向着谁了。”

果然如此!冬禾心脏一震,手也变得软滑无力,有意无意地,从宁王的衣袖滑向他的手腕,“宁王,不要一错再错,交出残害托齐的凶手,给两国和平一个希望,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不知道她在宁王心中分量有几分,但只要能解决眼下这个难题,她愿意豁出脸皮来求。如果这件事闹到不可收拾,她和宁王都不会是赢家。

硬的不行来软的?宁王讽刺一笑,“太傅大人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劝劝你的好学生,如果没有能力坐稳江山,就趁早按瓦剌的要求去做,主动求去,总比被人喊着逊位要体面得多。”他甩开她的手,以她刚好站稳的力道,“本王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宁王似乎有意逃避她的追问,走得飞快,迅速上了马车。

“大宁不宁,壮志难酬,倘若宁献王在世,不知他老人家会如何评价他后世子孙的所作所为?”冬禾追到午门外,对着快速驶离的马车大喊。

原本,她还寄希望于宁王对她保留一丝人性,现在看来,她太天真。

回王府的路上,有人拦车于马前,“宁王殿下,我家主人邀您到茶楼一叙。”

恭敬低沉的嗓音从帘外传来,宁王本不想去见哈撒,但天气不好,茶馆生意惨淡,来往的人不多,于是换了常服,从后门上了二楼。

哈撒学着汉人的泡茶工序,置茶、倒水、冲泡,心腹大患一解决,曾经讨厌做的事也变得有趣起来。宁王无视他的附庸风雅往窗外看,哈撒斟满了一小紫砂杯,“来,尝尝如何,事情进展顺利,宁王怎么愁眉不展的?难道计划出了什么差错?”

宁王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微微皱眉,“没有差错,只是大白天的,你我公然相见有些不妥,有什么事就说吧。”他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

“你们明皇已经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退位是迟早的,有什么不妥?宁王也太谨慎了吧。”

“哪里?论谨慎,还是王子谋划周全,一把火烧得托齐尸骨无存,让此案彻底成为悬案。”论歹毒,这个哈撒还真是无出其右。

“哈哈,这火不是我放的啊,只能说是天助你我。”

“什么?火不是你的人放的?”宁王褐眸一缩,面色变得凝重。

“宁王这是怎么了?”哈撒对自己的茶很满意,攥着茶杯悠然品尝,“不管是谁放的,总之是帮了我们,只可惜没烧死那个该死的太傅,不然本王子会更感激这个人。”

宁王的脸膛更暗沉了,不止为哈撒的这句话,上次不冬说有人在西郊刺杀托齐,他派人去查,毫无线索,难道是神秘人放的火?这是什么深仇大恨,连托齐死了也不放过?太奇怪、太匪夷所思了!“如果此人针对的不是托齐,而是太傅,或是太傅发现了什么秘密,有人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他喃喃自语。

哈撒看不透宁王的纠结,以为他担心有人坏事,“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成功便成仁,任何可能阻挠我们计划的人都要死,相信宁王和我一样,都是只问结果不问过程的人。”他果决地看着宁王,眼中跃跃欲试,杀机分明。

宁王有片刻的走神,思路有点乱,淡淡地“嗯”了一声。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一晃神,未来要用多大的代价来换取。

离开皇宫,冬禾没有回太傅府,于子雅替潘秀来接她,预料她情绪不好,没想到这么不好。马车上,他忍不住让出肩膀,拍了两下示意她,冬禾看着他澄澈不染尘垢、神似杨瑾的眼睛,迟疑了一下,歪着头瘫靠上去。她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内忧与外患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至暗消极的时刻,只有来到维摩庵,才能获得短暂的休憩和安宁。

姚锦年站在花圃旁,正在修剪一支干枯粉白的茶花,冬禾从身后抱住她撒娇,“娘……我不想做太傅大人了,钱不多,麻烦倒多,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姚锦年拍拍她的手,笑容娴婉,“既然先帝把重任交给你,他就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你只要戒浮戒躁,静心思量,就一定会想出解决难题的办法。”

“嗯,最好的办法就是像皇帝老伯那样,骗一个人做高官,把问题丢给他,自己躲清静去了。”

“你啊,净说孩子气的话。”姚锦年转身,才发现冬禾的精神很差,她咽下鞭策的话,从花盆里择下一粒幼小的花苞,“不冬,你知道这朵花是什么样子吗?”

“还没开我怎么知道?”

“这就是了,你的对手跟你一样,在没开花之前,他也不知道这朵花是什么样子。”姚锦年散发着令人清醒的禅意。

可是,宁王怎么知道花什么时候开呢?冬禾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智谋上像个笨蛋,只是和宁王一比,她心就没底了。她自信邪不压正,但战场上靠的是实力的较量,如果这次不能破局,她将再无翻身的机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晚上,姚锦年熬了冬禾喜欢的红豆粥,冬禾喝了几口就撂下了,神思恍惚,面色僵白。“胃口不好?来,我给你看看脉象。”姚锦年拉起她的手腕搭了上去,号了半天,面露惊诧,“冬儿,你没吃错药吧?你用过麝香?”她判断,冬禾不是口服,而是沐浴时外用,还是熏了多次的。

冬禾的脸更白了,飞快抽回手腕,丢下一句,“我去后院看看。”

不冬有事瞒着她,这个念头让姚锦年柔美的脸变得沉肃不安。

一座竹木小屋,用红釉石砌的外墙,两扇窗被不合季节的深褐色棉布帘遮住,房中刺鼻的血腥味和浓重的药味便跑不出去,即便用艾草堆熏着,也是令人作呕目眩。绕过檀木屏风,冬禾来到浴桶前,望着沉睡在药汤中印堂发紫、呼吸衰弱的人,一声沉重不可抑的叹息长长泄出,哎!外面要天下大乱了,你究竟会不会醒呢……

娘出身江南,外祖父家世代行医,便学着识百草,通药理,接下来,就看天意了。

御花园,万春亭。

晌午时分,入了秋,阳光稀薄,云絮如丝,秋风穿梭在湖水轩榭、重重殿宇之间。风动树梢,片片黄叶飘落,雕饰华美的亭阁飞檐悬着一串铜铃,随着风,打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既显示出皇家的庄严,又染了一抹秋景的萧瑟。

侍卫和太监被遣到映月湖对面,亭中仅有两人,宁王王袍隆重,金装玉砌,朱厚照衮服威严,龙冕华丽。臣立于君前,不得挺胸、平视,此刻宁王挺腰负手,目视亭外,僭越之态显露无疑。

朱厚照坐着饮茶,面定心不定,“瓦剌要求朕三日之内退位让贤,这已经是第二日了,皇叔可想到什么退敌良策?”

宁王轻轻哼气,朱厚照一清早宣他入宫,两个时辰后他姗姗来迟,是没必要再装恭敬了,“皇上的话真让人费解,要能打赢早就派人打了。为今之计,难道不应该是在宗室中推选一位顺应民心的新帝,改天换地,重整河山么?”

“这么说,皇叔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朱厚照冷笑,被欺骗、被算计的怒火压了又压。

“天降大任,能者居之,官员百姓认定谁是新主,谁能帮他们解决外患,谁就可以坐上皇位。”宁王随意踱了两步,唇角的阴笑若有若无,“如果你的退位能够化解干戈,拯救百姓于水火,皇上你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的退敌之策么?”

朱厚照算到了宁王的阴谋,也算到了他的不敬,但真的被臣子当头取笑,天子之怒仍烧得他面目剧变,“一派胡言!”他霍地站起,“宁王,朕可以明白告诉你,如果退位能换取天下和平,朕绝对舍而不惜,但是如果有人见风使舵图谋不轨,朕是绝对不会交出皇位,陷百姓于万劫不复之地!”

两身金袍倨傲相对,黑眸与褐眸如冰如火,视线胶着。

除了愤怒,朱厚照多出一丝伤情,还以为,这世上除了不冬和应墨林,他还存有一缕亲情,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宁王设的骗局,他甚至比四王、安化王还要可恶,他真是懊悔,父皇,是我没听您的话,错信了奸臣!

相视须臾,宁王垂眸浅笑,颇有嘲弄,“皇上很有坚持,不再是当年那个治河失败便逃之夭夭的懦弱少年了。只可惜……国难当前,大敌压境,军心不可逆,民心不可违,现在天下民心归向于本王,恐怕天意难违呀!”

“你——”朱厚照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拂袖转身,“朕是天子,受命于天,天命就是朕的命!民心,不过是受了小人的蒙蔽,朕相信早晚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这么说,你是坚持不肯退位了?”宁王目光陡然一冷。

“既是天命,朕便听天由命!”

“好啊,你要听天由命,本王却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如果两日后你还没有决断,那么瓦剌大军就会长驱直入,本王驻在关外的藩兵也会得知皇上贪恋皇位,置他们的性命于不顾,到时候逼得他们以下犯上,那皇上的处境可就相当不乐观了。”宁王靠近他,威胁的气息在他耳畔蔓延。

良久,朱厚照定了定神,扯出心房最柔软也是最坚韧的一部分,“不错,皇叔名满天下,功勋卓著,赢得了很多人的支持和肯定,文武官员也有不少倾向于你,与你相比,朕的确胜算不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看他突然恢复从容,宁王倍感烦心。

“朕就算失去了天下所有人,不冬老师也会站在朕这边,朕相信,她有能力解决一切的困难!”

宁王面色微变,背负身后的袖口里却攥紧拳头,有道是敌人想伤你皮毛,你却被敌人伤了肺腑,是没有比这个更让人堵心的了。可恨的是,他得承认朱厚照说的是对的,面对不冬,他总是屡战屡败,即便赢过,也是赢得龌龊,赢得见不得光,愣了半晌,他无话可说,漠然告退。

盯着宁王离开的背影,朱厚照下颌微扬,眉峰杀气隐现。

弓箭手就在四周,如果刚刚拿下宁王,瓦剌这场阴谋就成了死局,所以,他必须忍耐。

从维摩庵回太傅府,一路上都是老百姓的议论,明里暗里都是对正德的不满,对宁王的拥戴。

冬禾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思考案情,潘秀送来的饭菜热了又热,大人就是不肯动一下,这么下去,大人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可是冬禾不让她打扰,她也只能静静陪在一旁。

想了一天一夜,冬禾拿着托齐的血衣去了皇宫,来到澄瑞轩,叫来洛亦,仔细回想当时情形。

传来舞姬问话,都说王子弹奏至高山流水音调最高处,她们和着琴声将他围住,那么就是说,如果飞镖打向托齐,舞姬应该先他受伤才对。

另外,有一名舞姬提及,托齐倒地的姿势有点奇怪,他右手捂着左手,冬禾托腮沉思,幽幽地问:“洛老头,记得我们在托齐左手指头上发现的小伤口吗?”

“记得,但我不是说了,这种小伤口,割伤,划伤,碰伤,哪里都可能有啊。”

“但你会在弹琴时,突然捂着这种小伤吗?”冬禾凝眸反问。

“这……”洛亦答不上来了。暗忖半晌,他灵光乍现,“太傅,你是说……”

“嘘!”冬禾用食指触唇,目光移向不远处的紫衫琴,因刺目阳光而眯起,“先别高兴太早,案情是有了突破,但不知道瓦剌会不会认下这个交代,但愿老可汗是个是非分明的聪明人。这样,先给他们的老太师去一封信吧。”

“哎!”洛亦听明白了,扶着冬禾站起,“太傅大人,您不能再劳累了,这里交给我,你就回府休息吧。”想想太傅,也不过是他子女辈的年纪,却要承受攘外安内的重担,不眠不休,怎能不让人心疼?

这晚,冬禾在府里用了一顿完整的晚膳,刚吹灯准备就寝,似乎头顶传来脚踩砖瓦的响声,极轻、极微。

她没有燃灯,摸黑寻摸到架子上的短剑,悄悄打开房门。突然,数道黑影从天而降……

夜里,宁王府的书房依然灯火明黄。宁王坐在案前清点藩兵的给养、与京军势力对比,不知不觉趴在案上睡着了,直到外面突起大风,一盏吊在廊前的珠络灯笼坠地,惊醒了他。

外面响起纷沓脚步声,叶子同徐凌一道闯了进来,两人脸色白得像鬼,“王爷,出事了,盯着太傅府的人来报,说看到十几名顶尖杀手在晚间时候潜入太傅府四周,他们来势汹汹,太傅怕是凶多吉少……”

“什么?”宁王瞬间一跃而起,冲到二人跟前,“谁?谁干的?”

“看他们的衣着,像是漠西来的异族打扮……这会儿,他们估计是对太傅……”巨大的压迫压得叶子不敢抬眸,挣扎着把话讲完。

是哈撒!宁王霎时想起那句“任何阻挠我们计划的人都要死……”坏了,他大意了!

宵禁时刻,街上几乎没人,一连串的“嘚嘚”马蹄声急促又清晰,湿哒哒的汗水顺着他额前的两绺鬓发流落到衣领,浸透了后背衣衫。

而此时,太傅府后堂刀光剑影,战成一团,拢共十二名大漠杀手将院子里的四人团团围住。

于子雅在维摩庵,只剩下冬禾、潘秀,还有不明身份的两个黑衣人来帮她们。只是一眨眼,四名杀手刀锋齐出,潘秀立刻将不冬拉到身后,一抬腿,将最前的刺客踢远,另外六名刺客向黑衣人突袭,剩下的两个高手专门对付冬禾,其中一人是首领,皮肤黝黑,一袭紫褐色烫金袍,眉宇杀气滚滚,一番眼花缭乱的对攻,各自打成三个阵营。刀刃气息从四畔袭来,异族招式让人无力接招,潘秀眼睁睁看着冬禾步步被打退却分身乏术。

两名黑衣人最先败下阵,又分出两个刺客袭向冬禾,冬禾且战且退时,两人趁机从背后举剑,眼见她躲闪不及就要中招……“大人,小心——”潘秀大喊,吓得心脏停跳了半拍。忽然“咻”地划过一道破空响,接着“呯呯——”两道刺耳声,不知是何物打到剑刃,力道不可估量,震得刺客身形不稳,原地踉跄了一下。

“谁?”刺客举眸四望,只见一道银白魅影划破漆黑,发带凌乱,杀气逼人。

好险!冬禾趁机缓了口气,还没看清解围的人是谁,只是一个停顿,紫袍人向三名手下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举剑,迫得冬禾不得不纵身弹跃到附近的树干上,凌空对战,树叶乱飞,紫袍人黑眸紧眯,身体高高拔起,倒悬于对面的树干,瞅准时机,一支漆金冷箭从腕扣射出——

“不要——”潘秀撕心裂肺地惊呼,手臂被划了一下。

极大的冲击力划过枝叶,冬禾预感到剧痛的袭来,然而,腰腹被人抱住,一声闷哼响自身后。

一支箭镞,刺穿了宁王的身体,穿心的疼令他面庞发紧,俊秀的五官疼得奇形怪状,唇瓣微张,却说不出半个字。

冬禾回头去看,全身僵硬,心脏发麻,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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