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闵在他身旁躺下,掀开衣服见白嫩的后背好些伤疤,伸手抚摸着。
魏闵道:“你一个书生,身上竟然这些伤痕。”
聆若道:“为国征战,理应如此。”
魏闵道:“好几道是当年救我出白虎山落下的。”
聆若道:“那更要多几道,要不然都是因为你,太亏了。”
魏闵道:“当初我真怕你会死。身上扎了那么多箭。”
聆若道:“后来你一定想,那时候死了多好,不用你那么烦心了。”
魏闵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绝情吗?”
聆若冷笑道:“你不是吗?”
魏闵不语。
他背对着他,又道:“不是吗?”
聆若又想起那个大雪天,好大好大的雪。他在雪地里大哭,哭得撕心裂肺。那一刻他失去了全世界,真的想自己死了该多好。
冷不丁他问道:“和她成亲那天你高兴吗?”
魏闵知道他口中这个她是涂皇后。
“还好。”
“还好?”他自嘲的笑笑。
还好啊。他在雪地里心痛欲死的时候,他在享受新婚之喜。
三十年了,已经过了三十年了。大半辈子。
聆若出身贫寒,父亲以卖字为生。幼时父母相继离世,他因为善于音律,被召入宫廷演奏礼乐。
那一年他十六岁,魏闵十八岁。
魏闵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觉得那一天的古琴弹得特别好,要琴师上前来。
他上前拜下去。
“抬起头来。”
那一刻四目相对,就是一眼万年。
魏闵年轻时很好美色。自幼受他母亲影响,也将断袖视为龌龊,更从来没有对男子动过心。在此之前他也很诧异,世上怎么会有男人对男子动心。
第一次见到聆若,一颗心好像被他收走一样。整日整夜的睡不着,心里眼里都是他的样子。
身边那几个得宠的美人也觉得乏善可陈,毫无兴趣了。
“玩的人多了,我有什么不行的。”
起初他想着好男风的人那么多,他是天子,要人知道也没有什么。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聆若道:“我没想到我会喜欢男人的。”
他道:“我也没想到。是你勾引的我。这话该是我说的。”
聆若道:“明明是你勾引的我的。不要以为是天子就了不起。”
他们总是喜欢争论到底谁先勾引的谁,在床上闹成一团。
起初魏闵只把他当作和其他姬妾一样的玩物,但是有了他之后,对其他的姬妾都失去了兴趣,就只两个在一起。发现他开始好男风,也有好多人进献美貌男子来,可是还不如女人要他心动。
“你说奇怪不奇怪,男人里我只喜欢你。你是不是女人变得。”
“去死,我堂堂七尺男儿。难道收了你就变成女人了。”
“谁收了谁啊,明明是我收了你的。”
“那是我让着你。”
魏闵渐渐意识到,他大概是对聆若动了真心了,这辈子第一次。
刁太后虽然生性*淫*荡,先帝死后大肆包养男宠。但是她最看不得就是断袖、磨镜,大有黎国尚善之风。儿子开始有男宠她本就愤慨,又见好似动了真心越发义愤填膺,次三番真的要把聆若活剐了。
魏闵当然不许他母亲这样做。但是在他心里,对聆若再喜欢,也只是朝露。他是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决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何况他要作彪炳千秋的明君,不只是功绩,后宫也要留下娶妻当娶阴丽华,金屋藏娇一类的佳话。而不是哀帝断袖、董贤误国的笑话。
他想着将来势必要娶一位出身高贵、风华绝代的贤后,再有几个温顺倾国的宠妃,好像汉武帝一样,这样一辈子才够精彩。他是不可能给聆若一个未来的。
“那几年很苦吧。”
魏闵不敢想,他那样的文弱之人,竟然一身的伤。
聆若道:“无妨,心若死了,筋骨怎么会觉得疼呢。”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
聆若笑道:“是啊,你知道。你就这么轻松的说你知道。”
“当年……”
“当年什么,你能为自己找出一个理由,我就服了你。”
“是我娘。”
“有其母才必有其子啊。你娘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好不了。”
“杜郁!”
聆若缓缓转过身,看着他道:“魏闵,你在和谁说话!”
魏闵也被他那不怒自威的神情吓住了。
“我说错了吗?天下谁人不知,弘国刁太后*淫*乱宫闱,先帝崩世才三天就守不住。她自己*淫*乱不堪,竟然看不起别人的一心一意。不要这样看着我,当年我一名不文的时候就不怕你们母子。以我今时的地位声望,我叫她一声太后,叫你一声君上是抬举你们。”
说完又把头转过去。
魏闵久久道:“你是恨透了我吗?”
聆若道:“我也想能替你想出个借口,解释你当年为什么如此绝情绝义,可是我自己都想不出来。不要说没有你娘,你就不会那么做。”
那一年冬天,他告诉他他要娶中宫了。他不能再留在他身边。
刁太后为了打压他,特意为魏闵物色了一位绝配的中宫。魏闵一次去太后宫里,第一眼见到涂氏之女,眼睛就离不开了。他是君主,美貌的女子见过无数,而这样风华绝代的还是头一回。
那涂女亲手奉上茶来,他双手去接摸她的手。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情愫暗生。从太后宫里出来后,魂魄就都留在了那涂女身上,对他也淡淡的了。
他们一直住在魏闵的寝宫,从那以后魏闵除了上朝就是留在太后宫里。魏闵对他说是太后这些日子又闹了,非要他去尽孝。开始无论多晚他都会回来,后来开始彻夜不归。
渐渐流言传到他耳朵里,他跑进太后宫里,那里从来不许他去。见魏闵在花园里追着涂女,两个人笑得那么开心。
太后见到他怒道:“你来干什么,脏了我的地!”
他只得施礼告退。
魏闵这时候知道他看见了,追出来向他道:“她是我娘给我选的,我总要成婚的。”
他停下脚,道:“那我呢?我要走了是吗。”
“我不会要你走的。”
他是那样说了,他便自欺欺人的信了。那段日子他很痛苦也很迷茫,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本他是有经世报国大志的人,现在成了什么,为情所困的傻子,世人口中不屑的男宠。
那段时间他闹得很厉害,人也憔悴的形销骨立。魏闵对他还是有情,但是正迷恋涂女,对他也不耐烦起来。人讲换成别人敢这样对君上无礼,早被赐死了。
魏闵看出他陷得太深,已经疯魔,最后下定决心把他送走。
“我们都长大了。都要娶妻生子。你要的我没法给你了。”
“那你就要我走的远远的,今生不再相见。”
“这样对你我都好。”
他冷笑道:“是对你自己好吧。在你眼里我是耻辱吗?”
“我没那么说。”
“魏闵,你不怕自毁长城你就要我走!”
那天魏闵陪涂女出去滑冰,很晚很晚才回来。
他恳求道:“我只作你的大臣总可以,你相信我,我可以辅佐你成一代明君。我什么都不要了,就要我作你的臣子可不可以?”
他骄傲要强一辈子,唯一一次这样的卑微。
魏闵安慰道:“别傻了,到了那边我要昭君一定善待你。今天我们分开了,彼此心里都有个好念想。”又摸着他的头道:“你要是个女孩多好,中宫谁也别想进去了。”
他心如死灰道:“最后和我看一次桃花再走好吗?”
“过几天就要上路啊。”
“啊!”他绝望的大喊一声,道:“魏闵,你就这样的绝情!”
“你疯了吗?”
“你信不信我杀了她。”
“你不要命了!”
两人大打出手,身上脸上都挂了彩。第二天魏闵刚出去,太后宫里的内监就过来,说他要谋害未来的国母,不由分说把他压到昭狱。在昭狱的一个月,魏闵没有见过他,也没有给他一点消息。
一天狱卒进来道:“公子,要上路了。”
他笑道:“上什么路,断头路。”
“怎么会,去昭国送亲。”
他突然起来,道:“君上要见我吗?”
狱卒摇摇头。
他以为他会最后和他道个别,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没有见他最后一面,一个字也没有留给他。
离开弘国境内的那天,有人道:“今日君上大婚,我们还在冰天雪地里。”
听到这一句,他在雪地里大哭起来。
“你嚎个什么,君上不娶能娶你吗?”
一个老人道:“你们积些德吧。”
那几百里路是怎么过来的,这么多年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一天他在雪地里哭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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