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醇有些醉了，头靠在鹿瞳身上。这里是烨国，他的母国，过去的种种好似一场梦了。自己竟然快三十岁了，越是这样的欢宴，越是爱引出怅然孤寂来。
鹿瞳也想起了在义国那些年，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十六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转头看到弟弟，还是自己当年的年纪，好像看过去的自己一样，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哥，我不要吃肉，我不要吃肉，你不要去了，不要去了。”
他眼前又映出兔睛死死拉着他的衣服，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
逃出义国之后，他十七，兔睛七岁。人都说他活不过一年，可是他还有弟弟，他不能死啊。总要把他养育成人才能闭眼死。
他才只是个孩子，过去的十七年他过的很幸福，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失去的不仅是体魄性命，荣华富贵，还有尊严。这辈子他都对不起他弟弟，原本兔睛应该是翩翩贵公子，就是因为他，因为他相信了仁人，要和他过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日子。还有白家的荣耀，全断送在他手里。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他还是时刻自责。
颠沛流离这十几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今夜不知明夜睡在哪里。饥寒和贫苦，还有无尽的悔恨，折磨他直到现在。
因为名声坏了，只能隐姓埋名。他的运气也确实不够好，总是遇不到明主，有时候还要被人追杀。他的身体太弱，为了活命却也只能像牲口一样作苦力。
有一年大雪封山没有粮食，他走几十里路去湖边挖里面的鱼给兔睛吃，他从来没有倒在雪地里冻死。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这是他在心里默念无数次的信念。没有医药，饥寒交迫中他活过了一年两年三年，一直活到了现在。
“哥，这个好吃。”
兔睛把一块熏鱼放进他嘴里。
鹿瞳想起小时候他摊开小手，里面放着一块绿豆糕。
“卖菜奶奶给的，给哥哥吃。”
“哥哥不吃，你吃吧。”
“就要哥哥吃，就要哥哥吃！”
他急的要大哭一样。他知道他身体很不好，但是总是挨饿，把吃的留给他。即便自己那样小心隐藏，还是不能完全瞒过他。
此时上首也暗潮汹涌。
焦倩心里恨道：“你靠哪儿呢！！！”
仁人心里恨道：“往哪儿靠呢！！！”
果然八卦是人的天性，谪仙实在忍不住八卦的召唤，跑出来看戏。头靠在兰经肩膀上，余光看那两只畜牲气成河豚。
鹿瞳还想着过去的事，兔睛对他道：“哥，咱们走吧。那畜生看起你没完没了的。”
兔睛转头一看，果然仁人直勾勾看着他。仁人见他也看自己，眼神炙热起来。见他又冷漠的一个白眼转过头去，神色黯淡下来。
兰经和谪仙先走了，泠醇鹿瞳也跟着告辞离开。
此时还不是特别的晚，焦元天来了兴致叫上美女伶人来陪酒助兴。一个白衣伶人上来给仁人敬酒，人生得极为秀美。
焦元天过来搂着仁人的肩膀道：“这个如何，送你。这孩子今年一十六岁，音律歌舞都是极好的。”
仁人笑道：“多谢烨君好意，我不好这个。”
焦元天笑道：“什么好不好的，取个乐罢了，谁还认真。那白皙都快三十了，你还看得上。”
仁人道：“他一个目无君父的叛臣，君上何出此言。”
焦元天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和他的事谁不知道，何必假惺惺的。”
仁人道：“我不是那等无耻龌龊之人。”
仁人坚信他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对鹿瞳有丝毫爱意。一个男人爱上一个男人，如果真的是他宁可去死，再也无颜立于天地之间。
明帝并非吴太后亲生，离奇英年早逝后吴太后立他为帝。这件事白家的支持也很重要。
他生母对他道：“大恩如大仇。他又是拿半条命给你，又是助你登基，日后就是你最大的仇人。品贞的病一好，你可要尽快除了他以绝后患。”
仁人自然知道他母亲说的不错，可是想到真的要鹿瞳死，心中竟然几分不忍来。
登基之后他对鹿瞳道：“以后你可董贤误国了。”
鹿瞳道：“董贤一代贤臣，怎么要你说成如此不堪了。”
吴品贞的身体一天天恢复，鹿瞳也一天天虚弱下去。只是只有鹿瞳自己知道自己到底病的有多重。
一次吴品贞大愈之后也出来看戏散心。仁人和吴太后坐在主位，听到一半见吴品贞起身走了，气鼓鼓的样子。
仁人忙下去看，他以为她又犯了病。进房见吴品贞坐在床上生闷气。
“怎么了，哪里不好了。”
吴品贞转身一脸怨气也不搭理他。问了好久，吴品贞道：“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他了。”
“怎么会？”
“那你老看他干什么。”
仁人诧异道：“我什么时候看他了。”
“看没看你自己不知道。一眼没看我，眼珠子都要看掉出来了，你看他什么眼神。”
仁人觉得是吴品贞太敏感，回去问宫人，宫人道：“圣上是一直看白侍郎了。”
他自己也大吃一惊。想了一夜没睡，他觉得是他和鹿瞳逢场作戏太久了，时不时习惯的看他也是应该的。况且作戏作多了，难免还是有些情分。好比汉武帝利用完陈阿娇，还是没有赶尽杀绝，留在长门宫。
这件以后吴品贞闹的越来越严重，他多数时间花在安抚她上，对鹿瞳不是那么常见了。鹿瞳也没有刻意找他，因为病的太重了。
有一天他下朝突然意识到有十几天没有见到鹿瞳，竟然有些思念。
“白侍郎今日干什么呢，要他入宫来。”
宫人出去传话。晚上去陪吴品贞吃饭，到宫门口内监传话道：“白公子到了。”
仁人笑道：“怎么这么久，要他等我。”
陪完吴品贞回去，见鹿瞳枕在枕头上睡着了，好像一只可爱虚弱的小白鹿。他不知道他又画了好久的妆，现在的病容已经没法看了。
仁人在他前面坐下，头靠近，很想亲他一下。嘴唇刚要贴上去，他电光火石般躲开了。自己在干什么，过去碰他的手一下都觉得恶心，现在怎么可以想做这种事。
鹿瞳缓缓睁开眼睛，转了个方向，头枕到他腿上道：“作了皇帝摆起架子来了，以前都是你来找我，还来个要召见我。”
他道：“那我不找你，你也不来找我啊。”
“我才不找你呢。”
“你怎么这样了，懒洋洋的。”
鹿瞳虚弱道：“我就是有点累了，想睡觉。”
“那我搂着你睡。”
“好像我是你的宠物一样。你是我宠物。”
仁人现在即怕搂着他睡，又想搂着他睡。他们始终没有发生过什么，即便有了那个意思，他不提，鹿瞳也没提起过。最多就是这样抱在一起睡觉。
夜里他在怀里，仁人对他开始想入非非，真的恨不得一口吞了。这真的是一块诱人的鹿肉。他的意念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他只是暂时被他迷惑了。吴品贞的病一好他就离开他，找个罪名把他发配的远远的。他不杀他，这样够对他有情有义了。
仁人想起小时候的事来，那时候他寄人篱下，皇子们都说他下贱，都欺负他。吴皇后对他也没有太多感情，只是利用，都是吴品贞陪在他身边。
他知道白皙很痛苦，身体已经非常虚弱。可是如果能换吴品贞的命，他可以要白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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