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下起了雨,小玉留意到有雨水滴到谪仙的脸上。他们头顶有一块石板遮蔽,不过遮的不全。小玉跳上去,叼上几块木板遮挡,再跳下来见已经没有雨漏下来。小玉身上落了雨滴,晃了晃身子,甩掉上面的雨水。叼来手巾把谪仙脸上的水擦去,又在他们身边躺了一会儿,确定再也没有雨落下来才回到小窝睡觉。
小玉这些日子找到了新朋友,两只黄色和白色的小兔子。它把自己的口粮和窝分享给它们,要它们一起睡在自己的小窝里,好像两只毛球。小玉窝成一只大白毛球,渐渐也睡着了,外面风雨大作,电闪雷鸣,里面的生灵沉沉的睡着。
又到了每个月白鹤馆放假的日子,前一天大院里非常热闹,有的人盘算着给妻儿父母带什么东西回去,把这个月的月钱带回去。有的要出去大玩特玩,把这个月的月钱都挥霍完。到了第二天早晨,前院静悄悄的,都起早出去了。
郑旼又是一夜没睡着,起来给屋子里那盆不知道是什么的花浇水施肥。这么多年,似乎他就只剩下它了,虽然它只是一棵草木,却是他唯一的朋友。
那时候施丽人察觉到他对月离动了真心,旧伤又犯了,吐血不止。最后竟然上吊自尽,若不是丫鬟看的紧,险些就没了命。
他为此非常自责,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只能先下了封后的圣旨。要赐死月离是不可能的,那道圣旨是施丽人要死要活逼着他用了玺,只是安抚。
那天夜里内监没有禀报就进去,扑通跪下头抵在地上。
他感到有什么,有些颤抖问道:“怎么了?”
“娘娘薨了。”
那时已经过了三天。他到了寝宫,见到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和那三个字,向后一仰昏死过去。宫人们喂水喂药才苏醒过来。
他顺着一路的血迹和血脚印,一步一步走到悬崖边上。那是他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好像走了前世今生的一个轮回。
几千人没日没夜找了十几天,把山谷都填满了,什么都没有找到。因为找不到尸体他自欺欺人觉得人没有死,还会回来。
“她只是和我生气而已,还会回来的。”他整日魔怔一样的念叨这一句。
有一日内监呈上一角带血的衣襟,里面包着一缕带着血肉的头发,道:“山上野兽出没,娘娘的金体恐怕已经被吃掉了。”
他认得,那确实是她的衣服。
“这不是她的头发。胡说!”
他又怎么能认不出那就是她的头发呢。虽然他嘴硬衣服和头发都不是她的,仍旧要继续找,可人从那刻起就失心疯了。关在寝宫里,披头散发没日没夜的哭喊嚎叫,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他清醒的时候杀掉了她宫里所有的宫人,还有当日宫中上夜的所有守门侍卫。
“但凡有一个人拦住她,她怎么出的去!”
他这才意识到,宫里的人都认为她已经失宠,不久会被打入冷宫然后赐死,所有人都开始慢待她,没准对她不敬甚至虐待她。
月离的贴身丫鬟当时因为家事回老家不在身边,这时候已经回到京师,到了跟前痛哭道:“我走的时候姑娘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这些日子,人就没了!”
郑旼听完也大哭起来。两个人正撕心裂肺哭着,宫人来禀报说施丽人那边不好了。
“姑娘吐了好些血,人也晕死过去了。”
丫鬟听完道:“好容易我们姑娘死了,有人没了挡路的眼中钉,怎么舍得死!且死不了呢!”
郑旼也早有怀疑,出事的时候她身边的亲信一个都不在,都被支走了。竟然也没有一个侍卫拦住她出宫。可是除了自己谁还有这个威力。施丽人怎么会有这个能耐。
哀太后流泪道:“我对不起我哥哥,孩子断送在我这儿了。当初选她是想着这孩子有几分体面气派,我们家再也没有比她拿得出手的。没准能拴住圣上的心,免了我们家灭门的罪过。没成想,她自己先把她自己灭了。”
礼官请示谥号丧仪之事。哀太后问道:“圣上觉得,哪个是发妻,哪个是继室。”
月离的谥号被钦定为文元皇后。
朝臣感慨不曾想哀氏能出两朝皇后。当今皇上对哀氏深恶痛绝,最后还是娶了哀氏的女子作中宫,走了他父亲的老路。好些事情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定数。
哀太后对着月离的灵位道:“你是我哀家的功臣。名正言顺的发妻中宫,牌位堂堂正正的供在太庙,受万世供奉。不亏了。你比我强,费了一世的心,不过是个继室。”
这段日子施丽人也不要死要活的了,安安静静等着作继后。郑旼也明白她也不过是普通人。
办完了丧仪,郑旼也彻底失心疯了,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直到有一天施丽人侍女告发施丽人欺君罔上,谋害中宫。
“小姐是庶出,打小品行不端,老爷看不上一直养在乡下。这几年进了京,心气也越发高了。本来老爷定下了老家刘氏的公子,官位虽不高,但人品端正,也刚好管管她的性子。她嫌刘家清贫,就勾上了哀侍郎家的三公子。起先哀家不想结这门亲,她就勾引哀家公子做出事来,要是说开了,两家都不好看。哀家无奈只得上门提亲,不想老爷不答应,后来老爷薨了,这门亲事才结下。又后来她见哀家不得君心,眼见要败了,又痴心妄想作皇后。没成想做出刺王杀驾的混事来,圣上被行刺就是她唱的苦肉计。”
内监道:“这么大的事,你不许胡说。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丫鬟道:“圣上明察,奴婢拿性命担保。她这个人,从小脑子不大,胆子可不小,什么事做不出。那刺客是她偷了老爷传家宝折卖了,又搭上所有首饰花大价钱找来的死士。即是刺客自然知道人的命脉要处,怎么偏偏刺歪了那么一点没捅死她。”
郑旼道:“你可有证据。”
丫鬟道:“圣上不信可以质问她贴身丫鬟,还有她母家姨娘的儿子。死士就是他表哥牵线。”然后又道:“她根本没病,是吃了巫医的药刻意把身体弄得病恹恹的。趁圣上去前朝那一次,去见了中宫,说了好些难听侮辱的话,还把圣上要赐死的圣旨给中宫看。中宫就是被她逼死的。”
郑旼本来还算平静,听到这里脑子里嗡的一声,人又晕了过去。
施丽人的亲信都被压进昭狱审问,她表哥也招认却有其事。郑旼对施丽人吼道:“我已经答应立你为后,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施丽人当时患了很重的伤风,喉咙发炎说不出一个字。她的样子似乎要争辩,只是发不出声。
郑旼没有杀她,贬为官妓,永为贱人。虽然是官妓,但是她接的客人都是最脏最龌龊的,而且很多很多。
随着一干人等被处死,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但是郑旼没有再发疯,一直冷静了好一阵子。刚好到了月离的生日,他邀哀太后一起去祭奠。
哀太后上完香,郑旼道:“你就不怕报应吗?”
哀太后神色闪过一丝惊恐,很快又笑道:“我不懂圣上的意思。”
郑旼道:“她是你亲侄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圣上什么意思,我真的不明白。”
“你和施氏做的你说你不知道!”说着他把一沓供词扔到她脚下。
哀太后捡起来,知道那个刺客抓到了。
“我是她的恩人,哀家早晚要被你灭门,到时候她不用死吗?早晚都是死,死她一个保全全家也是她的造化。全家死她落个乱臣贼子的名声,现在她是中宫皇后,生荣死哀。她要感激我。”哀太后瞪着他道:“她早晚要死在你手里,你要恨只恨你自己。”
他似乎无法辩驳这却是事实,茫然道:“那我要恨谁?我又有什么错。”
哀太后道:“这就是命,你的命,她的命,我的命。”
他摊倒在地,双手抱住头痛哭起来。
郑旼摸着那棵花木绿色的叶子,这些年天下多乱他都不留意了,在深山里过着野人的日子。
“我爹说最南边有一种紫色的昙花,非常好看,就是在深山里,很难找的。”
“以后我带你去看。”
那是她失去孩子的时候,一次她随意提起。
他不再发疯了,而且穷兵黩武发兵征讨南方,这对于朝臣来讲是最大的疯魔。为了那片土地上一株只存在传说里,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昙花。
对于世宗的死有很多种传说,有人说他是在第六次南征的时候被敌军所杀,有人说是跌落深渊而死,有人说是被弑杀而死。还有很多很多,反正他在南征的时候死了。
荣王也是中宫嫡出,先帝无子,理应他继位。但是荣王突然离奇暴毙,朝臣立平王为帝,平王当时只有十六岁,是为闵帝。五年后弘、襄、义三家废闵帝,三分鸾国,鸾国灭亡。
几百年过去了,后世谈论起鸾世宗,谈起三家灭鸾还是无限惋惜。世宗可谓一代英主,继位五年平息边患党争。可惜英年早逝,还未解决世族之患就撒手人寰。人都认定如果世宗不死,鸾国一定不会亡国,可惜没有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鸾国注定只能成为历史中一段凄美遗憾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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