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醒过来听屋子里静悄悄的，见旁边躺着一个人，一脚踢过去。郑旼醒过来，见她醒了，欣喜道：“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
月离再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身上的睡衣大了一圈，感到嘴唇也起了皮。她犯病的时候什么样子她自己清楚，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样子一定很不好看。
“啪”的一声她一爪子打到他脸上。
“滚！”
“你打，你打。”
他拿起她的手要她打。
“只要你高兴，你要我死我就死。”
“你去死啊，你死了才好！”
宫人们听到动静忙冲进来。只见郑旼把月离紧紧抱住，月离只两只手能动，在他背上乱砸乱打，又在他肩膀上乱咬乱啃。
两人又哭又喊，喊些她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不过众人也大概猜到了，这个人应该是她们君上的结发夫君。这么多年大肆采选男宠就是为了找他。自从他来了之后，就不再采选了。
月离把过去的怨念痛苦暂时存档，以后再闹。毕竟现在她需要他，再闹下去她可能真的会死掉。
宫人们见他们好了又打，然后又好，好了再打。彼此把对方折磨的痛不欲生。自此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不如死。
一日宫人朝屋里看去，见郑旼仍旧在窗口坐着看外面的梧桐树，月离两只手臂搂着他的腰，一整只贴在他背上，头靠在他肩膀上。谁也不说话，动也不动一下。两人就维持这个姿势已经一个多时辰。宫人转身离开，心想他们在干嘛，不累吗？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宫人又过来在外面道：“君上，国相来了。”
月离这才从他身上下来出去了。
徐良进拜过道：“君上大安真是太好了。”
月离坐下道：“还好。我的身子我知道，要死还不至于是现在。”
“君上定然长命百岁。臣还想服侍君上一万年呢。”
月离笑道：“度之就是会说话。”又道：“我病着这些日子，大将军倒是精神的很。”
徐良进到：“大将军也担忧君上。”
月离要宫人拿来一篮新鲜水果道：“你送到大将军府上，说是朕的心意。”
说完挑了挑眉毛。
“遵旨。”
君臣两个相视一笑。
国相走后宫人出来道：“君上生病的时候，大将军侵吞了好多百姓的田产，还要人三番五次打探消息。君上怎么还送东西给他。”
月离道：“大将军没有那个意思。不要胡说。”
说着回到房里。见他躺下闭着眼睡午觉了，她也脱了衣服从他身上爬过去，在里面睡下。他睁开眼睛，见她穿着牙白色睡袍，头朝着他睡着，两只小手放在胸前，好像一只小猫，领子口露出一点里面紫色的诃子。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贴上身去做起那件事来。她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被他弄醒，两个欢爱了好几次才睡。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洗澡吃饭。
他把她从汤池抱出来坐在桌子前面，剥虾仁，挑出鱼肉里的刺，然后喂她吃。月离洗完澡有些伐，吃了一会儿就要靠在他怀里歇一会儿。
她们不怎么说话，好的时候就是这样静静的搂在一起好久好久，要么就是做一些幼稚的事情。比如说一起望天望一整个下午，看有几只鸟飞过天空。看雨水从梧桐树的叶子上一滴一滴滴下来。一起给小猫梳毛洗澡。要么就是读唐诗宋词楚辞，专挑厚的读，够读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那种。
宫人们眼睁睁看着英明神武的君上变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傻丫头。
吃过饭月离躺在床上，郑旼给他作按摩。
“君上看小人服侍的可好。”
“还好。”
“那君上以后要多召见小人。几日不见小人，那些人看小人的眼神都不似以往了。”
“是你多心了。不要犯傻。”
郑旼给她捶完她就骑在他身上给他按摩起来。
“这里吗？”
“嗯，再用力些。”
月离给他捶完就在旁边躺下，两人一起仰面朝天的躺着。
郑旼道：“我们出去玩吧。天已经黑了。”
月离看到外面是黑了，已经点上了宫灯。
“那去夜市走走吧。”
郑旼道：“你带路，我还没去过夜市。”
郑旼给她穿上衣服，梳头打扮一番。宫人进来见月离穿着牙白带白月见草衫子，梳着明月髻，带着金丝攒珠百合珠花和两朵白月见草，正在给他整理衣服。两人出来月离道：“我们可能一夜不回来。”
宫人们答应了见他们手拉手出去了。
一个内监道：“君上跟个小媳妇似的。”
郑旼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深山找昙花，活得跟野人差不多。便是到了集市，也无心去看。这次陪她逛好像阔别红尘十几年才又回来一样。
月离两只胳膊搂着他的手臂，也只是走马观花的看，没有要买什么。过去逛夜市她总是要买好些零食的。
“小姑娘，刚出锅的鱼糕。”
他们便在那个摊子前停下，要了一份炸鱼糕。月离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觉得好吃又喂他吃，他又习惯性的贴上她的嘴亲了一下。过去他们就总是这样。两人正站在哪儿吃鱼糕，摊子摆在一座酒楼下。听楼上有人道：“好俊的小娘子，回头看看。”
月离嘴上还沾着佐料，转头过去，楼上几个男子见了吓得面无人色。
今日刚好是白鹤馆放假的日子，贺敏之和几个人去喝酒。
月离的眼神由茫然变得犀利，几个在楼上扑腾跪下。月离转过头和他走开了。
白鹤馆的人除了郑旼没人见过她这幅小媳妇儿样，平日都是望而生畏的冰美人君上。月离的容貌气质，即便没有钱财，白鹤馆的人也想着能真的成为她的情人。对她动心的人很多，可是大家都得不到也就相安无事。便是贺敏之有几分得脸，人也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看到眼前的情形，几个人既震惊又怅然。
郑旼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回白鹤馆了，那里的人知道他一直住在君上的寝宫都很惊讶。别人还好，贺敏之却坐不住了。
贺敏之是烨国出名的面首，他自负只要他想，没有得不到的芳心。即便离开月离，也不乏愿意荣华富贵养着她的女人。可是他已经厌烦了那些唾手可得的女人，越是征服不可能得到的女人越能满足他的野心。他勾引到手好几个绝不可能红杏出墙的贞洁烈妇，得到了就一脚踢开寻找下一个猎物。本来他没打算在月国常留，以为月离只是*淫*□□帝，但是月离声望在天下太大，能玩过女主是何等殊荣。但他搞不懂，月离表面对他宠爱，实则对他冷若冰霜，好几个月甚至一年都见不到一次。这燃起了他久违的野心，月离越是冷落他这野心越猛烈。他想着这辈子若是能得到月离的心，就是最大的成就。也就决心天长地久在月国住下，不得手誓不罢休。
可是现在来了个老小子，刚入宫就沾染了她，而且好似夫妻一般。贺敏之怎么会不懂，月离根本就是爱他。
“总有一天我要从他手里夺走这个女人。”
月离觉得他很可笑，一个大男人，一辈子把这件事视为理想，不可救药。
郑旼现在倒是可以坦然面对月离的后宫了。不似起初那样恨不得一把长剑，一剑一个窟窿都捅死。他相信月离和他们没什么，真的有情人，她和他在床上也就不会是那个样子了。更重要的是她不是那种人。
他们正走着，一个舞蛇的从身边经过。月离“啊”了一声躲到他身后。
那人忙回头道：“该死，惊到小娘子了。”
两人微笑着摇摇头。
月离突然想起在山里的那些日子。她从悬崖上落下去，挂到一棵树上。人没有死，但是疯了。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现在想来她也不是真的疯，只是想要自己疯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是很怕蛇的，那山里的蛇又特别多。有黑的银色的大粗蛇，还有好些鲜艳的毒蛇。她没有吃的的时候见身边有一条就吃掉，也不管有毒没毒，鲜艳的好像也吃了好几条，她也没有死。
山里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一日采药的人路过，说君上崩世了。那一瞬间她突然不疯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有感觉，他没有死。一边打天下一边找他。月离转头看他的侧脸，真的老了憔悴了，虽然人还是俊的，现在走在街上还是有好些女孩少妇回头看他。
他转过头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头靠在他胳膊上。他们俩都刻意不提过去的事，好的时候就像现在，不好的时候就是闹，也不知道闹什么，反正也不提。
有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背对着他，突然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出声，只是捂着嘴哭起来，以后她就再也不说了。
本来她以为只要他回到她身边一切就都好了，可是这么多年她患上了很严重的抑症，时不时的发作，自己忍不住要和他生气发脾气。发完脾气自己又非常的自责，抑症就会更严重了。
大街上她突然依偎到他怀里，两只胳膊搂住他的腰。
“怎么了，好多人看见了。”
“我不管，又没有人认得我。”
他们就这样静静抱着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走。
路过一家戏园，门口正在热闹的卖票。
月离道：“我们去看夜戏吧。”
郑旼点点头。她拉着他的手带他去了另一个地方，恰巧有《牡丹亭》这一出。
他们去的时候已经唱完一场了。
她靠在他肩膀上，听到那句：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这是他们过去最喜欢听的一出。后来她只要听到这一场就要哭，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的。过去她一个人也常出来逛逛，只是觉得是鬼到了人间，凡尘的一切欢乐都和她无关的。
“我应该高兴才对。”她心里这样想着。毕竟他回到她身边了，还求什么呢？
郑旼见她哭起来，心如刀绞。每次见她这样不由自主的流泪，他恨不得自己把自己剐了才好。
“你就这样陪着我吧。将来我死了，月国给你。你还能再打回去的，把鸾国收回来。”
郑旼这才意识到，她拼命的打天下立国，是因为鸾国亡了。她想找到他以后他还能有天下。
郑旼哽咽道：“我不要鸾国了。你死了我和你一起走。国交给可靠人，不要荼毒了百姓就好。”
月离道：“你可以把国传下去的，我死了你要找人我也不管了。”
月离想起她父亲的话：“我家大姑娘，如花似玉又端庄贤惠，身体又好，一看就是宜室宜家，子孙满堂长命百岁的有福之人，谁能娶到就是他的造化。”
父亲一定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样一个九病三灾不能生育的废人。
郑旼道：“我说到做到。由你信不信。”
月离赌气道：“你也说过你一定会娶施丽人的。”
郑旼只得道：“我食言了。”
他们没有再说下去，他们都知道再不及时打住又要闹起来。
后半夜月离枕在他腿上睡着了。月离闹他就任她闹，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他什么都不在乎。
到后半夜他们都不想看了，郑旼背着她回去，路上遇到一只小狗，白色的，身上脏兮兮的，一只脚受伤了，嘤嘤的叫着，可怜兮兮的。月离把它抱在怀里，他又抱着她一起回家了。
回到寝宫他们给它擦干净，清理了伤口，喂了食物和水给它。小狗大口大口吃起来，好像饿了很久，吃完饭它就靠在她腿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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