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嘤咛了一声突然醒过来。外面下着雨，雨声很大。兰经也醒了，道：“怎么了，又梦到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一下子醒了。好像有人叫我。”
她正窝在他怀里。
“你是太操心了，没有事的。”
因为要制药谪仙和兰经分开了好一阵，手都不能拉，好容易可以睡在一起了，不过她有时候还是这样突然醒过来，好像琼台有事。现在已经好了很多，最初那些日子，因为过去好几天只睡几个时辰，睡都睡不安稳。
兰经道：“我又想起那几年了。琼台动不动就有人来叫你。‘尚书，元晶又出不来了’。”
谪仙笑道：“你怎么还记得。都多少年没人叫了。”
兰经道：“那时候多亏了你，也是苦了你。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住在琼台，不眠不休的。”
谪仙道：“那时候只要管好琼台就够了。不亲力亲为要我怎么能放心。”
“你就是这个脾气，总是不能放手，交给谁都不安心。”
“我现在好多了。事情多了，想不放手也不行了。”
“人都说辰君才是辰国真正的琼台尚书。”
“我也喜欢人这么叫我，我就是琼台尚书起家的。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我没看到烟花，几万两银子的料都废了。那时候我总是想着省啊省，把省的都搭进去了。”
兰经道：“我知道你委屈，哪一点银子怎么能消气。要是能要你好受些，就是太值了。”
两人都想起那些年的无奈和折磨。想想贵妃已经不在了，季裳拂、韦霞肩那一干贱人都落个不得好死。剩下的就是韦修平、季华鬓和韦倾国，三个人都已经身败名裂，半死不活的。好像沧海桑田，每每想起都感慨万千。
兰经道：“只是魏闵那个老不死的还活得好好的。什么时候能把他弄死。”
谪仙一只小手捋着他的大爪子道：“他好不了几天的。好几个无双国士都救不了他，眼前这个不过是回光返照。”
他们恨透了韦家，但对于魏闵的恨总要比韦家多一分，毕竟韦家的事都是他要做的。
兰经道：“难得的雨夜，又说起他们几个晦气的。”说着搂住她道：“我们睡吧。我唱曲哄你睡觉。”
“不要，睡着了就听不到了。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安心的听雨声了。”
她贴着他的胸口，可以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这里有什么。”她那小爪子挠着他的胸口。
“有一只小花猫，毛茸茸带虎斑纹的。”
“那它好不好。”
“它很好，就是喜欢挠人。”
“讨厌，我从来没有挠过你。”
“你没有吗，那我为什么总是心痒痒的。”
“你讨厌，是你自己心有旁骛的。”
“那该换我了。”他钻进她怀里枕着她睡。她摸着他的头发，好像大猫一样。
“这样好软好暖和。”
第二天谪仙刚睁开眼睛，见兰睐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妈妈。”
“你怎么起的怎么早。”
“已经吃完中午饭了。”
谪仙朦胧看到窗外阳光普照了。
她刚要起来，发现大猫正在她怀里呼呼睡着。衣服被他解开了，他枕着那两团软肉。
谪仙忙拉起被子，好在孩子很小，什么都不懂。
两人梳洗了起来吃饭，宫人道：“听说有戏班开唱了。”
这样的情形请戏班入宫唱戏不合适，素羽也来信讲治玉已经开唱了一阵子，集了些银子赈灾用。问他们要不要去听，有几场是新写的。
谪仙道：“我们去素羽哪儿听戏吧。我都快不知道制琼司以外是什么样子了。”
“好，你们一起去吗？”
兰眸第一次道：“我要去。”
兰睐道：“我也去。”
兰睫道：“姐姐这次不能去了。”
兰瞳已经去了蘅芜学司薰，不过隔一段日子会回来。
兰经和谪仙想起女儿从来没有离开过身边，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又伤心欲绝难过起来。虽然谪仙是过来人，知道女儿应该过得很开心，乐不思蜀。
到了儒思城他们带着孩子和素羽见面讲了这一年的事情。素羽和过去比是显老了，但仍旧一种仙风道骨的绝世风采。
这一出唱的是《玉茗子》，刚好是谪仙很喜欢的一出，她也愿意来听。
谪仙十几岁的时候就读过，这部传奇非常出名，唱的非常多。
讲的是一个女孩，自幼失去父母，为了生存沦落风尘，成为红极一时的名妓。虽然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她的内心却非常空虚绝望，她身患重病，却仍旧酗酒放浪形骸。直到她遇到真心爱她的男主，男主的爱让她的生命有了希望，她愿意放弃荣华富贵，变卖财产还清债务，和爱人平静的生活。但男主的父亲找到她希望她离开男主，如果男主继续和她在一起，会要家族蒙羞。不只男主自己身败名裂，还会伤害他的家人。女孩只得狠心离开男主，这要男主非常绝望，多次祈求她回到身边无果后，男主因爱生恨报复女孩。故意和女孩的对头成了情人，在和女孩短暂幽会后像嫖客一样给她钱。
在此之前女孩因为男主和过去的金主断绝了关系，在和男主分开后生活极为凄惨，不得不接低等的客人。后来女孩终于重病过世，临死也没有见到男主最后一面。女孩死后男主看到女孩留给他的信，得知事情的真相痛不欲生。女孩讲他的报复虽然让她非常痛苦，但是她并不恨他，因为那都是因为他太爱她。
谪仙不喜欢男主，觉得他软弱无能根本配不上女孩，女孩子对他的爱源于从来没有人真正爱过她，遇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就视为救命稻草。
这次是治玉演男主，和他过去的角色很不同。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很好。
谪仙又忍不住看哭起来，兰经一旁给她擦眼泪道：“不要伤心，不要伤心。”
谪仙很喜欢女主，尤其两个人分开后又情不自禁在一起一夜温存，但是第二天当男主求她回到身边时，她无奈的说出：“你的未来里没有我。”之后离开。想来那是多么的绝望却又勇敢。
谪仙道：“要是有人逼我和你分手，你哭得稀里哗啦求我不要离开你，我一定狠不下心来的。”
“就是这样吗。”谪仙转过头，见这只大猫含情脉脉可怜巴巴的瞪着一双无辜又忧郁的大眼睛，一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风情。楚玉这个字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的。
“你讨厌了~”
他这样说来就来，不唱戏真是可惜了。
谪仙靠在他肩膀上道：“好难过，这出戏演得越好越难受。”
“那就不要听这一出苦戏了。”
“人家想听嘛。”
戏正演到男主因爱生恨报复女主的桥段，这段最招人恨，过去很多人演都要人恨死了。这次治玉演得却要人非常心疼，恨不起来的那种。尤其他身边站着新交的情人，对女主恶语相向，最不讨好的一段，可是他和女主两两相望，那情不自禁的深情绝望又哀伤的眼神，要底下的人都忍不住哽咽失声，心疼死他。
“怎么办，我好难过！”谪仙抱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膀流眼泪。
兰经低头看小玉坐在旁边，竟然望着台上静静的流眼泪。
“你也看得懂吗？”
“嗷~”
这出戏从傍晚开唱，一直唱到后半夜才唱完，难得的是几乎没有人中途离场或是打瞌睡，几乎都是看完全场。最后一场男主独自站在两人曾经生活的乡下的小河边，那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默默流下眼泪。落幕后台下的人欢呼不已。
治玉和唱女主的女孩卸了妆过来给他们请安。治玉这么多年容貌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和那女孩差了好几岁，却也看不出来。
几个孩子也过来了，兰睐拉着治玉的衣角道：“你教我唱戏好不好。”
谪仙笑道：“等他再大点你教他吧。”
治玉道：“小皇子怎么能和小子学戏呢。”
兰经道：“他喜欢你就教他。不要嫌这小子淘气。”
到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又唱了一段新戏。讲的是一代妖妃的故事。这段是戏票之外送的，也是为以后造势。
唱到妃子得宠，皇后看出妃子心谛不纯在皇上面前加以指责。皇上认为皇后好妒，更加宠爱妃子，疏远皇后。一次皇上在妃子宫里，问起要赏赐她些什么，没想到妃子只求皇上到皇后宫里，不要冷落了皇后，这要皇帝极为感动，认为妃子善良单纯，更加宠爱她。
谪仙对于这些把皇帝当傻子的无聊后宫杜撰素来没有什么兴趣。
谪仙笑道：“要是我要你也多去嫔妃哪儿走走你会怎么样。”
兰经无奈道：“我没有嫔妃啊。”
谪仙道：“要是当初我要你多去韦倾国那里看看，你会觉得我贤惠吗？”
兰经道：“你要是真的这么说，我要找高人给你招魂，看被什么妖怪夺了魂魄。我要设摊祭天，求老天爷把以前的醋坛子还给我。”
“你讨厌，如果我是认真的呢。”
兰经可怜巴巴道：“也就是说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小楚，我和你说着玩的，你不要当真。”
“你骗我。”
“我真的没有变心，只喜欢你一个。”
“这都是你说的，你要是变心，我就活不成了。”
这两人无聊的自己演起戏来。
他们不想看这段，带着孩子回官邸睡了。
谪仙他们呆了几天就回去了。这时候祐安也在，一日和素羽上街闲逛，琤珹骑在素羽脖子上。
祐安讲起襄国变法的事情。
“那些老顽固想奈何我？最后还不是要照做了。”
素羽道：“不出几年，你也可以和他们较量一下了。”
祐安道：“这么多年着实是窝囊死了。到时候我要好好大杀一场。”
琤珹问道：“爹，眸哥哥什么时候还来。”
素羽道：“眸哥哥离的远，不能总来和你玩。等有工夫爹带你去找他玩。”
祐安道：“珹儿长得越来越好看了，长得真像你，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素羽道：“她自己喜欢就好。”
祐安道：“宝贝，大爷抱抱。”说着把她抱下来，他们带着孩子玩了一会儿，琤珹很困了，素羽接到怀里抱着，孩子在他怀里很快睡着了。
祐安道：“天子要办汇忠大会，你去不去。”
素羽道：“我不去凑那个热闹。这些事我本来就是不去的。”
祐安道：“你都多久没出白鹃了。”
素羽道：“不出去就不出去，在哪儿还不是一样。”
祐安叹了口气。
素羽道：“你叹什么气。我死不了。你管好你自己不要我操心就好了。”
祐安道：“你才要我操心。”
素羽道：“我还能再挺个十几年的，等琤珹长大成人。要不是有她我就和她娘一起去了。现在我不求别的，就是白鹃好好的，等孩子大了，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祐安道：“那我呢？你就不放心我。”
素羽道：“你又不是三岁孩子，要我不放心什么。”
祐安道：“你呀，兄弟一场。你心里，寒琤第一，女儿第二，我最多排第三。不像在我心里，你永远排第一，妻儿排第二。”
素羽道：“那是因为我不是傻子。你个傻子。”
祐安道：“有时候我想着，等我们老了，肩上的担子都卸下来了。隐居深山里，咱们两家房子建的门对门，我们俩没事聊聊天，下下棋，高兴的时候再像年轻的时候跳几场。”
素羽笑道：“那是很好啊。”
他知道他根本活不到那一天的，只是不想祐安伤心。
祐安想起了一件急务要处置，先回了宫里。素羽抱着孩子继续在街上走，到了高台上孩子也睡醒了。素羽带她看下面经过的一个个穿儒服应试的儒生，今日是考试的日子。
“他们是谁啊。”
“那是应考的儒生。你看，他们穿的是儒服。身上带着鱼形状的玉佩，考中了叫鲤鱼跃龙门，他们带着那玉佩希望自己能考中。”
“考中了很好吗？”
“考中了当然很好。可以作翰林的学士，可以作官，为国家作好多的大事。爹小时候也和他们一样，穿着白衣服，带着玉佩去考试。”
“那爹爹考中了吗？”
素羽摇摇头，道：“爹没有。”
“那爹爹还去考吗？”
“爹不去了，永远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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