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薰从小院出来，外面站着的宫人忙向她行礼。前朝一定都知道了，说好了下午要去的，一天都没去。
惟薰出去先去了隐蔽的地方，等候的耳目出来。她问道：“前天是怎么回事？”
那人小声把何品琴的事和她说了。她点点头，四下看看无人就去琼台了。
她到了问起公务的进展，正和人交代什么。她前脚刚来，后脚他也来了，穿着昨天的衣服。其他人都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朝臣们也早就习惯了，他们俩夜里床上折腾的要死，第二天刻意分开去办公，脖子上经常带着疯狂之后的痕迹。然后谁也不理谁，好像陌生人一样。
现在两人又是一副纵欲后的憔悴模样，脖子上带着青印，嘴唇都肿了。他们俩眼睛看着手上的公务，脑子里全是昨天**的情形。但是他们努力的一心二用，把堆积一天的事都处置好了，一点破绽也没有。
寝宫里宫人们都在等前面的消息，跟袁悟的内监赶回来，跑得气喘一时说不出话，但看他笑得极为高兴，大家都松了口气。
他对吕恰道：“圣上今日从娘娘屋里出来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生气了，病也好了。”
宫人们都很欢喜，寝宫一扫愁云惨淡，立刻喜气洋洋的。
宫人道：“还要是娘娘出手才行。四个何妃顶得上她一个脚指头才怪。”
另一个道：“圣上把她们当傻子耍，她们倒是真的当起真争起宠来。”
前朝也早知道了，朝臣们非常欢喜，这样惟薰就不会走了。
中午宫人送饭来，还有冰镇的西瓜杨梅。内监呈上一碗治伤风的草药来。昨天出了一身汗，袁悟觉得好多了，差不多已经好了。惟薰却有些难受，他把伤风传给了她。
看到吃的她也觉出饿来，这才想起从昨天起就没吃过东西了，还和他闹腾了那么久。一碗酸笋鸡汤面吃下去感到更饿了。不能再吃了，会要人笑话的。也是作贼心虚，过去不心虚的时候可以大方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现在就只能吃这些了。
既然不能再吃，她便盯着空碗想起事情来。何品琴急于怀上孩子要争宠倒也不稀奇，他又是为什么，反正都睡过了，既然下了药，那就睡好了。犯得着和贞洁烈女一样闹得这样。这个人，真是难以捉摸，性格古怪。当初看上他的时候还觉得他很正常的。
晚上她和小雪回到小屋，走进外间见原先一盘子的玫瑰馅的点心只剩个空盘子了。小雪怅然的望着那个空盘子。她怕它吃坏牙，昨天已经吃了别的点心就没有给它吃，说好的今天要给它吃。
“一会儿再给你做。”
她推门走进屋子，她和小雪站在床前都石化住了。
床是什么时候塌的，至少她离开的时候他在上面还是好好的。后来袁悟坚持他走的时候床一定还是好的，没有塌。
她把被子撤下去，床板确实是从中间断了。她到外屋找出木工的工具，手里拿着锤子一时有些不知从何做起。这个时候就更显出谪仙的重要来。
她对小雪道：“你去他那里吃饭吧。”
要是让人知道丢死人了，明天要想办法弄张新床才行。可是今天怎么办呢。她又饿又累，还想洗澡，回来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
惟薰思索了一下，收起了木工工具，把箱子和书塞在床底下，把塌下去的床板支撑起来。小雪也来帮忙，不断的叼书来，她一本一本摞好。收拾完再铺上被褥，一点看不出来，躺在上面只要不大折腾可以将就住些日子。
见床修好了惟薰也开心起来，要宫人做点心送来给小雪吃，收拾完她也没力气做饭了。躺在床上试了试和没塌之前没什么不同。想起昨天的情形，它确实承担的太重了。
袁悟蹑手蹑脚的进到小院，透过淡红色的窗纱见她和小雪在床上脸对脸躺着，她躺在里面，小雪一大只躺在外面。两只脸对脸，手拍手在玩。这样子真是太好看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她，一身大红蔷薇纹的衫子，配白娟蔷薇纹的裙子。梳着攒心蝴蝶髻，头上簪着两朵红色的蔷薇花和如意头白玉簪子。小雪坐在她跟前。人都讲她如何的倾国倾城，他头一次见如此惊艳的女子，但最难得的不是美貌，而是她身上带着仙气。又留意到小雪，仙子乘着自己的神兽坐骑来下凡红尘。
他傻乎乎的看了一会儿悄咪咪走进去。惟薰抬头看见他在门口站着，她握着小雪一只爪子，知道他的意思，害羞道：“床坏了，你不能住在这里。”
他犹豫了一下道：“那就回去住吧。”
小雪听完从床上跳下来。没等她说话他就把她抱走了，她头埋进他怀里，这样可以装晕倒要人看见了也不会太尴尬。
一进寝宫他把她放在床上就又脱她的衣服。
“不行，我要洗澡。”
“一会儿再洗。”
“身上黏黏的，不行。”
他早就又□□焚身，一点也等不及。
宫人外面喊道：“圣上，温汤好了。”
他迟疑了一下，又抱起她进汤泉。
他们俩洗到水都凉了才出来。屋子里放着冰块非常凉爽，他搂着她两只沉沉的睡着了。
惟薰睡醒，他还在睡着。他从后背搂着她，气息扑簌簌的把她的脖子弄得痒痒的。这些日子他终于不那么和她闹了。惟薰想着他会渐渐放下何良琴，两人就这样天长地久过一辈子。没有那件事之前她一直觉得他是喜欢她的。那些妃子可以打发出去的，也许她还能生孩子。
等到袁悟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宫人端上晚膳来。他们吃过饭一起逗小雪玩。
“它的毛厚了，天太热了，要给它剪毛了。”
惟薰觉得屋子里有些冷了，见冰太多了，要宫人搬出一缸去。
何品琴宫里还是在禁闭之中，要命的是没有冰。何品琴又害怕又伤心又羞愧，宫里一块冰都没有，热的大汗淋淋。
他们俩在帐子里聊天，宫人在门外听两人说笑声，议论道：“圣上和娘娘好像和好了。咱们也松了口气。”
“是啊，好久没这样了。我听说太傅称病在家，都没脸出门了。”
“圣上是不是忘了贵妃还禁足在宫里。听说哭哭啼啼的，好几天不梳洗打扮了。”
“太傅本以为这次露脸，没曾想。”
两人说着笑起来。外面正说着，听里面袁悟惊恐的“啊”了一声。
“圣上，怎么了？”
听惟薰在里面笑道：“没什么。”
然后听到两人的笑声。
惟薰笑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袁悟道：“我才没有，只是突然你的样子吓死人了。”
袁悟提起鼋壳山崩，频频有居民被野兽咬死的故事。本来这也不是稀奇事，只是因为是螭国的飞龙之处。这次他要和蛟国交兵，朝廷何党一派主张言和。借此讲螭国和蛟国先祖曾经结为兄弟，共抗蟜国。歃血永世交好，若有违背，定国破身死。而更为诡异的是，那些被咬死的人居住在闹市，并无野兽出没。尤其留下的痕迹皆指向这野兽是狮子，可境内并无狮子，而蛟国的国兽就是狮子。有人上疏讲这是列祖列宗指使，不可灭蛟国。
袁悟道：“只是奇怪，哪里来的狮子。”
惟薰道：“怪力乱神的事情多了。好些都是没有结果的。”
袁悟说起仁宗皇帝当年兄弟二人，逢灵壁之乱，英王不知所措。找了三十几年，一直到崩世还嘱咐文宗要继续找。穆宗即位又找了十年，大臣说已经四十年了，英王已经不在人世，穆宗素服领群臣发丧，这件事才算完了。其实英王是被文宗害死了，不愿意落下残杀手足的恶名。尸体好像就埋在灵壁山。
惟薰道：“我也见过一个，我小时候和三叔出去做私活。说有个男人已经二十多岁了，四体不勤又无牵无挂，全靠偷鸡摸狗的过日子。他生得年轻，个子也不太高，看上去就像十几岁的孩子。有一次他偷东西要人抓了去见官，路上他见街上贴着一张寻亲的告示。见上面的人和他有些像，就说自己是那孩子，被歹人劫持了去，好容易逃出来，饿极了才偷的东西。县官这才不判他，去找那户人家认亲。他以为这次逃不过去了，没成想那孩子的哥哥来了，搂着他就是哭，说是弟弟受苦了。人都看出来不是，只他哥哥人说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他就说自己被拐走两年了，那些人打他骂他，好些事记不清了。回到家里，父亲姐姐都说他受苦了。见过那孩子的都说不是，可全家都说这个就是自己走失的二儿子。后来这件奇事惊动了当地官府，说要验亲，要我三叔去给验。那孩子的父母要死要活说什么也不许验。我六叔说他们一定知道这不是，怕人知道了。”
袁悟道：“那后来呢？”
惟薰道：“后来他们不许验，就只能回来了。过了半年那人自己去官府投案了。说自己的欺诈之罪，死也无妨，就是再也不要他在那家里呆着了。他说那家的二儿子是要大儿子杀死了，就埋在后院的大柳树底下，夜夜他都能梦见那家人怎么弄死二儿子的情形。他总觉得大儿子也要弄死他。后来去那里挖了，真的挖了出来。是大儿子把弟弟杀了，他们一直不和，一次吵架老大把老二杀了。父母不想没了一个儿子又搭进去一个。”
袁悟道：“要说人心难测啊！”
惟薰笑而不语。
“什么？你又想到什么。”
“我没有想到什么啊。”
“一定是想到我什么。”说着搂住她挠她的痒痒肉。
他们袁家是出了名的世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袁悟的父皇和大哥是怎么死的写史时总要遮一遮，当然袁悟从来没有觉得这有什么。
惟薰说起有个人，想变成女人想疯了，先是挖墓，把女死人皮拔下来做人皮衣服。后来觉得死人皮不够好，又杀人扒新鲜人皮。他自己都不记得挖了多少坟，杀了多少女人。捕快到了他家里，满屋子的尸臭味，一屋子的人皮衣服。捕快开始没认出来，到了后院见挂着一个东西，还以为是什么野味，后来见到锅里煮的人头，才知道挂着的是砍了手脚头颅的尸体。他说煮过好扒皮，他半夜会换上女人皮的衣服跳舞唱歌。
因为惟薰为了烘托气氛，特意讲得生动些，要袁悟这个冷血鬼也吓了一跳。
袁悟道：“你怎么不怕这些，是见得多了就不怕了。”
惟薰摇头道：“这些是天生的，有的人就是不怕，有的人见不得血和死人，刚干这一行的时候吓得要死。后来有的坚持下来，有的宁可不做了，白学这么多年。还有的人不怕，学的也不错，但是不愿意和人说话，也不做了。有个孩子，她真的可以在那里坐一天，一个字都不说。”
惟薰讲起谪仙怕蛇，为了救兰经也是拼命了。
“她说起当时的情形，我听了都害怕。”
他们把激战冷战这些日子里不能正常交换的信息分享起来。说完袁悟讲起新听说的鬼故事，以为会吓到惟薰，惟薰并不害怕，反而讲了更吓人的要他一身冷汗。
惟薰道：“谪仙一点都不怕死人，可就是怕鬼。最不吓人的鬼故事都害怕。她睡觉之前看着刑名故事，最吓人的都不怕，可是和鬼沾一点边的都害怕。爱之就不怕，小时候要我讲鬼故事哄他睡觉的。”
袁悟听到这里知道自己不可能吓到她了。两人聊到后半夜，又看她带回来的新画本，实在困得不行才睡了。
第二天袁悟出去办公，惟薰难得比他起的晚。昨夜下起了小雨，她站在窗口开心的看着自己的神兽，那条胭脂色的龙在天空悠闲的游着。
洗完脸宫女服侍她梳头发，她坐在梳妆台前，宫人们围在她身边报告她不在这些日子的事情。
宫女边梳头边道：“那何家四个就是一起，比得过姑娘一个脚趾头才怪。圣上正眼都不看的。娘娘不在这些日子，圣上长吁短叹夜里总是睡不好。”
惟薰道：“他那是想着别人，才不是我。”
“不是想娘娘，怎么娘娘一回来，眉头都舒展了，饭也吃得下了。”
惟薰无奈的笑笑。何良琴刚嫁人那段日子，他整日整日的发疯，什么时候他会为她这样。
一个内监道：“要吴庞他使坏，现在还在蓄畜司关着呢。动不动就撺掇圣上去何家那几个宫里。”
惟薰道：“我这才想起来，把他放出来吧。还有贵妃是不是还禁着呢，也解了。要人往她宫里送冰，别热出病来。”
“放她们干嘛，娘娘这是放虎归山。还不趁这次好好惩治她们一回。”
惟薰道：“圣上不会舍得的。”
“圣上还不是听娘娘的。”
惟薰道：“放了吧。”然后又道：“前阵子我生病服侍我的两个人怎么不见。”
“那是新来的洒扫宫女。圣上要人去服侍娘娘，吴庞那个脏心烂肺的就要她们两个去了。”
惟薰道：“巧露和小湘出去之后还没人顶她们的缺，就要这两个吧。把我首饰盒里的首饰，挑好的一人一件。”
“娘娘不是引狼入室吗？”
惟薰笑着道：“无妨。照我说的就好了。”
晚上惟薰做饭给他吃，两人一起看书聊天，还把小雪的毛剪了。临睡前还互相梳了头发。宫人议论道：“圣上和娘娘又像刚认识那会儿了，整日都高高兴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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