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何秉塘被弹劾，弹劾他的奏章雪片一样送到前朝。何党人别无他用，笔墨文章最会，又雪片一样弹劾回去。人家的奏章最多也就千字算了，何党的奏本从盘古开天辟地，三皇五帝之德，讲到祖龙一统天下秦二世而亡，汉高祖入咸阳，再讲到汉室暗弱三国鼎立，从三家归晋到五胡乱华南北朝对峙。然后又从隋文帝一统天下到隋炀帝开大运河江都被弑到唐朝贞观之治。反正由人刚从猴子变成人，到而今的国政。浩浩荡荡写了几万字，中书省的官员看得头顶冒烟，看到最后一个字也不知道这和现在的事有半分关系。
朝廷闹得厉害，民间也人声鼎沸。起初百姓已经有三层人对流言将信将疑，现在这件事拿到朝堂上，有六分人信了，真的以为国相通敌卖国。尤其又有些看不惯何家的，在何家门前贴了辱骂讥讽的字画。
查了一阵子，证实讲何秉塘同蛟国有书信往来是假，何仪洪打探军机要事是真，但并无投敌之嫌。事情如此反转何党开始大肆弹劾中宫党诬陷朝廷重臣。何秉塘本着问心无愧，本也就不怕查，眼看着中宫一党要惨败，等着革职流放。很快又有人告发何家通敌，何秉塘长女不守妇道，从婆家出逃前去投敌。不只把从父兄那里得知的消息卖给敌国，还以自己为威胁，要何氏父子扰乱大军，无功而返。
这件一出，天下哗然。螭国虽然不通中原，但是受文德皇后的影响，女子三贞九烈比中原列国还要严格。从婆家跑到前线，无数大兵堆里本就是奇耻大辱，要是还有投敌这一项，就是该活剐喂狗了。
此事一出风向又倒向中宫党这一边。不过众人也只是当稀奇事听，多数人都不信何家的女子会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因为何家吊书袋、榆木脑袋的人家，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想来不切实际。
果然即刻何家人道：“当时大姑娘是不在婆家，是回了娘家。因为老夫人身上不好，才心急火燎回娘家去。”
不久婆家那边也道：“三奶奶一只在婆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里的大门都没出过。”
尤其何良琴婆婆，赌咒发誓三儿媳妇一定在家，哪都没去！
原本娘家那边说出话来人都信何良琴真的在娘家。她婆家这样画蛇添足，要人开始怀疑这里真的有蹊跷了。
很快人证物证都来了。好多士兵都证明在城楼上见过何良琴，她一定进过蛟国的大营。蛟国的俘虏也道何良琴一定在蛟**中呆过，并且还拿出一方手帕来。京师有和她相熟的女眷也暗中道：“好像就是她的，她喜欢用那样的花样。”
何秉塘知道女儿的事情，但他并没有想到会到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人妇的名节，何家这样生死是小，失节是大的人家，简直不可想象。
何秉塘廷议之时嘴硬到底并无此事，任凭人证物证具在还是嘴硬。何党到了后来竟然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袁悟静静的看着底下打成一团，时值暮春时候，拿着一朵红色的蔷薇花静静闻着。
何秉塘情急之下把用惟薰换他女儿的事情说出来。中宫党听完静谧了片刻，然后不用分说一起上去群殴何秉塘，何党的人来帮忙，双方打群架打得不可开交。
颜子期道：“造谣国母，罪大恶疾！！！”
“你那老鸹养的丫头也配国母来换！！！”
“何秉塘叛国投敌，养女*淫*邪不贞，还胆敢辱没中宫！！！”
“打死他！！！”
“放肆！！！”
袁悟一语顷刻鸦雀无声，一个个打得焦头烂额狼狈不堪，都忙整理官服回到列队里。
何秉塘被人扶着，管帽已经打飞了，身上的衣服被撕烂，露出膀子大腿来，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袁悟道：“太傅并无此事。人有相似，看错了不足为奇。但造谣中宫着实不该。”
于是这件大案以何秉塘免去国相之位，但仍留太傅礼义侯爵位告终。革了何秉塘却没有革何党。
这次之后袁悟亲自和何秉塘用膳安抚，但是也没有去四个何妃宫里。
袁悟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宫人知道他后半夜不走圈了，但也没有睡着。至于一个人静悄悄干什么也没人知道。
吕恰向袁惜道：“圣上嘴上从来不提娘娘，可是心里怎么能不想。从来最爱吃辣的，现在日日一点辣味都不放。那么不爱吃甜的，每日不吃一碗玫瑰酒酿圆子就睡不着。枕头里褥子底下都塞了蔷薇花瓣。没事就到城墙上，朝着娘娘常回来的那条路，一看就是大半天。”
袁惜道：“他想又怎么样，能把人想回来。”
不知从何时起，袁悟已经非常消瘦。宫人们议论道：“圣上好像得了和娘娘一样的病。”
袁悟吃不下东西，勉强强迫吃下去也会吐出来，那感觉比饿还难过。然后就好几天一点都吃不下。他现在才知道惟薰当时有多难受。
袁惜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也要饿死了，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唱的这一出还要不要脸。”
袁悟也气自己怎么就这样不争气。可努力了好多回，就是什么也吃不下去。
袁惜道：“要太医看看，开个方子，也许就好了。”
袁悟也不言语。
袁惜道：“你这个窝囊样。或许她还会回来找你的。你先饿死了怎么办？”
袁悟道：“她不会回来了。”
袁惜道：“也许她还放不下你呢。”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荷包来。
“这是宫女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从她怀里拿出来的。”说着扔进他怀里，道：“你个禽兽！！！”说完就出去了。
袁悟认得这是当初她送他的，他讲他不能收。做的很精致，但现在已经浸满了血，变成暗红色。那里面是她的一缕头发，还有一缕。放在过去他一定想不到，近来他从床上、她的衣服上、还有梳妆台上收集她的头发，集了很小的一缕放在香囊里带在身上。他看见这香囊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进了九月份天螭国的天气仍旧热的要命，傍晚时候太阳落下去夜市也开始了。各个铺子摊位挂着各色的灯笼，空气里弥漫着烤肉、水果的香味，商贩们热情的招揽着生意。
袁悟一个人走在街上。男人到底比女人体力好，虽然也已经到了饿死的边缘，但是他走路的步子还是很稳，看不出来好几天没有吃东西的样子。
记得两人第一次单独出去就是到这条街上，华灯初上的时候她说出去走走。那时候他们常常一起聊天，除了公务，还有好多其他的事情。比如她在在蘅芜的事情，她的喜好，她家乡的故事。同样他也会和她聊起他的事情。她讲这里的吃的太辣了，本以为她也是能吃辣的，这里微辣都受不了。路过那家兔头店的时候她说兔头累成塔的样子好像战场上落的骷髅头，觉得恐怖。而且她不吃猫肉狗肉和兔肉，因为是毛茸茸不忍心。
这时候一个女孩子牵着自己的大白狗从他身边经过，他回头看了看。那时候小雪也很无忧无虑，和他特别亲，见到他就拿头蹭他。
走了好长一段路，他在一家烤物摊子前坐下。那摊子前有一棵很大的蓝楹花树。她那时坐在这张桌子道：“我喜欢这家店，肯做只一点辣的，还有这棵树。”
她点了两人份的吃的。好些炸物，红糖糍粑，牛肉锅盔，还有两碗肥肠酸辣粉，一碗微微辣的，一碗辣的给他。
当时他直勾勾的望着眼前的粉，硬着头皮不露声色的吃下去，还有那一大堆的炸食。一点没要她看出异常。他母后从不许他们吃民间的东西，尤其这样的小摊子。小时候他们马车从闹市过，他见小孩子手里拿着零食吃，他母后讲那些东西不干净，他们绝对不能吃，尤其酸辣粉里的大肠。那是他第一次吃小摊子的东西，两人份的东西都吃光了，后来他还负责解决了剩下的那些。他抱着舍命陪君子的决心，反正最后好几天过去了，他还是好好的活着。
伙计过来问他要吃什么，他想了想只点了一碗酸辣粉，很少很少辣的那种。粉端上来他盯着碗看了好一会儿，拿起筷子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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