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善被下狱，每日狱卒只给他极少的发臭的牢饭和一点水。为了防止他逃跑，打断了他的双腿，还挑了脚筋。尚善整日瘫在地上大骂太子百官无耻，忘恩负义。狱卒被训诫，谁也不许和他说一个字，这种窒息的气氛，比疼痛更要他绝望。
关在不见天日的苦牢，永远是一片漆黑，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天。瘫在地上满身污秽，外面的消息一点不知道。
尚善生平第一次这样的绝望，黑暗中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儿子，还有过去那些的光辉时刻。午夜梦醒泪流满面，他这辈子几乎没哭过，这样痛哭流涕还是第一次。先前他还急忙擦干眼泪，到了这个狼狈的地步，他还是不要人见到他脆弱的样子。后来他发现流泪能给自己些许安慰，也就偷偷哭起来。
一天夜里他梦见连氏领着勉儿来向他索命；鄂氏领着尚骠励，蓬头垢面满身满脸是血来和她哭诉。他“啊”的一声惊醒过来，还是漆黑一片，狱卒提着一盏油灯来看，见他只是作噩梦，一声不吭走了。
即便那油灯转瞬即逝的一点光亮，也要他欣喜。见光亮很快走了，他气急败坏骂道：“兰经你个畜生，没有我你是个头。你们兰家都不得好死。我作鬼也不放过你。你个（女表）子养的杂种！”
狱卒听他骂的难听，过来把一大块脏抹布塞进他口里。以后他被塞住了嘴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一天他正昏昏睡着，被人叫醒。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听有人小声道：“尚公，过几日我救您出去。这几日安分些。”
说完出去关上了牢门。
尚善以为是自己在作梦，他也作了不少死里逃生的梦了。周围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手被反绑着，想掐自己一下都不行，到底是梦还是真的，很快又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有时兴奋非常，有时又非常绝望。直到有一天，他又被那个声音唤醒。
“尚公，不要出声。我们走了。”
他感到自己被人背起装进一个箱子里，然后感到箱子被抬起来，接着感到箱子颠簸起来，听到隆隆的车轮声。
车走了很久很久，尚善一直紧绷着神经。等到终于有人打开箱子，他在黑暗里时间太久，突然暴露在光明里，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尚善见自己躺在一间屋子的地上，一个清秀青年跪地道：“尚公受苦了。属下该死。”
尚善被堵住嘴，发不出声来。
那青年忙给他解开捆绑帮，拿出堵口的东西，扶上床去，换下污秽的衣服。
尚善见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想自己英雄一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龌龊的时候。自觉颜面扫地，恨不得即刻死了。
那人看出他的心事，劝慰道：“尚公，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而今已经逃离苦海，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尚善点点头。问那人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道：“臣下是黄公家臣，尚公哪里记得臣下这样的卑贱之人。臣下世受黄公大恩，黄公视尚公为恩人，黄公的恩人就是臣下的恩人。”
尚善想起黄罴来，问道：“老黄呢？他在哪？”
那人神色怅然道：“他日尚公东山再起，不要忘记黄公的情分。”
尚善也眼圈红了，很快又忍住。
那青年要人服侍尚善沐浴更衣，又请来郎中治伤。
他对尚善道：“尚公放心，这些都是可靠的人。我们现在已经离开青阳，等尚公伤势稍愈，我们就跳到彛国去。臣下已经和那边的亲信打好招呼。”
尚善点点头，感激道：“好孩子，你这护天大功，他日我定然不负你。”
尚善倒台后，弹劾他的上表如雪片一般铺天盖地而来，里面有铁案的，也有诬蔑求宠的。还有许多替被他陷害而死的官员要平反昭雪的。要说冤案最大的就是琼台尚书郁辰，只是这是最敏感的人物，好些人在观望状态。因为她和太子的关系太复杂，朝臣摸不清太子的意向。
一日兰经例行去琼台巡视，一大早刚进去，新任尚书曹汝贞带领官署侍立一旁。
兰经见屋子里贴了好些字条。
一张红木桌子上字条写着：“七月之战琼台尚书郁辰两日两夜不眠办公处。”
门口一把椅子上字条写着：“琼台尚书郁辰亲自守夜二十余次处。”
又一把椅子上字条写着：“青阳保卫战琼台尚书郁辰三日三夜不眠办公处。”
地上一张字条上写着：“青阳保卫战琼台尚书郁吐血晕倒处。”
屋子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这样的字条。
曹汝贞道：“郁尚书一生，为国为民，呕心沥血，于国于民有不世之功。受（女干）佞迫害，此等千古奇冤，天下罕有。臣请太子为忠臣昭雪，以鉴天地日月！
好些目睹过“诛仙之变”的旧人也忍不住哭起来。
兰经望着满屋的字条，他宁可少一些，她这辈子不曾这样辛苦过。也忍不住泪眼摩挲。
兰经极力忍住眼泪不要流下来，虽然用尽全力，开口难免还是有些哽咽。
“竹茎，予自有定夺。”
他努力吐出这几个字，再多说就真的要哭了。
兰经回到寝宫，一个人搂着小玉大哭起来。
自从和韦家退了亲，不需要每年送给她们狐皮，兰经下旨每年无需进贡狐皮了。这一年有宫女要出宫嫁人，这个宫女是服侍过谪仙的老人，兰经要另眼看待，要给她份嫁妆，问她想要些什么。
宫女扑通跪下，抽噎道：“奴婢什么也不要，只求太子赐件狐皮衣服。”然后泣不成声道：“姑娘到走也没件这个衣服。韦家那些都有，见她没有没少取笑她。”
说完嗷嚎大哭起来。
兰经知道这宫女不一定是真的那样伤心，不过能记得她的事情，他就很欣慰。
回到房里他锁了房门，拿出钥匙打开屋子里密室的箱子，取出一件白狐狸皮的大衣，摸着那光洁柔软的皮毛。
哭道：“我还没给你看过，你还没穿过。”说完泣不成声哽咽道：“我年年都拿出去晒，你要我留着，还是给你烧过去。”
小玉也在屋子里，见他哭，也跟着哭起来。两只前爪搂着他的腿，头一边蹭着他一边流眼泪一边嗷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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