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漓站在冷藏柜前挑奶油,旁边有路人愤怒地自言自语:“连无籽柠檬都没有,还不让人借卡进来。这会员制超市到底在高贵什么!”
“无籽柠檬没有了吗?”云漓一个激灵,“我鸡爪不能拿百香果拌吧!”
“你先在这挑,我过去等补货。”
段清叙利落地伸手,将满当当的购物车转了个方向,大步朝果蔬区走去。
他背影很快消失在货架尽头,云漓收回视线,有很短的一瞬,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即使是跟段清叙结婚的那两年,他们也没有一起逛过超市。
云漓觉得现在的段清叙很陌生。他以前根本不是这么好相处的人。
一个电话就能叫过来吃饭?主动评论别人朋友圈?还亲自来超市买菜?
云漓都要不认识他了。
“无籽的没货。说是有公司采购买了二十多箱,今天只有这个。”
段清叙回来得很快,手里拿着两盒黄柠,顿了顿道:“没关系,回家我负责去籽,你专注挑奶油。”
云漓莫名被他拉入一个开会的氛围里,抿着笑意道:“……那就辛苦段总了。”
段清叙似才意识到自己语气生硬,扯了扯唇。
云漓觉得他状态有些紧绷,劝他:“别操心工作上的事了,好不容易放个假,放松一下。”
段清叙垂眸:“我不是操心工作。”
云漓:“那你操心什么?”
男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今天没穿西装,薄款休闲裤勾勒出窄腰长腿,上身是淡灰绿色的落肩T恤。
这颜色穿不好就是灾难,但在他身上,莫名有种“竹生空野外”的闲逸,衬得男人肤色愈发冷白,一身矜贵雅意。
其实云漓真见过不少帅哥。安茜剧组的小明星,海外华人区的精致混血,圈子里富婆姐姐们的小鲜肉……
但若论霁月光风的君子气,还是段清叙的统治区。
云漓小小地走了下神,等反应过来,段清叙的视线还在她身上,眸底光芒晕沉,有种她不认识的陌生情绪。
她正想追问,忽然察觉到一束目光。
凭直觉望去,酸奶货架旁站着两个高中生打扮的女孩,一个脸红红地盯着段清叙看,另一个边拉她,边对云漓露出歉意的笑。
误会了不是。
怎么段清叙不论是十八还是二十八,都这么招高中生喜欢?
云漓想做个没关系的手势,俩女孩迎面又走来三个男生。都背着统一的蓝布包,应该也是同学,来买秋游的零食。
怀念之情涌上心头。云漓想起她高中那会儿也是这样,在学校组织下,跟同学去森林公园郊游。
是不是每个班上都有这样的角色?像中间那个圆脸男孩,一看就是活泼有梗的开心果。左边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学霸气息扑面而来。
至于右边那个,尽管五官几分青涩,但举手投足满满的痞帅气,肯定很招女生喜欢。
“好青春啊,好怀念……”云漓不禁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她怎么转眼就是沧桑社畜了呢。
耳畔冷不丁响起男声,带着一丝令她费解的凉意:“你怀念谁?”
云漓:“……哈?”
“确实长得像。”段清叙目光冷淡,落在最右边的男生脸上.
“我记得,那小孩好像姓付?”
云漓眉头颦得更紧了:他在说什么?
她正要理直气壮问一句:你是不是发烧了?脑内忽然灵光一现,掠过许久前的回忆片段。
云漓心虚了半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过去买和牛吧。”她想装无事发生。
段清叙眸光浅淡,像一只雾做的笼子,罩在她脸上。虽没说话,但表情的意思分明是:还敢骗我?
人人都有不方便说的事而已!为什么就他这么严格!
云漓一时气短,但还是心平气和跟他讲道理。
“段清叙,谁高中没点儿黑历史呢?我被人表白是我的错吗?”
结果段清叙好像只听见“被人表白”四个字,抓的重点也很奇怪:“嗯,还不是普通人。听说是你们公认的校草。”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云漓震惊地看着他。
而且都快三十的人了,校草这个词说出来不尴尬吗?
段清叙没什么好尴尬的。尽管他高中那会儿全然不关心这类话题,但架不住祁阳关心,一天在他耳边念叨八百遍:“凭什么这个付瑾贴吧人气这么高啊?哥哪点帅不过他了?”
“那是小付人缘好。你但凡也从云端下来一点,大家敢多跟你说说话,他哪PK得过你啊。”云漓一不留神道出实情。
段清叙挑了挑眉,并不被她话里暗搓搓的赞扬冲昏头脑,又回到刚才的重点。
“所以你是在怀念他吗?”
云漓:“……不是你提这茬,我压根想不起来这号人。”
“他不是在南岸美术馆门口跟你表的白么?”
段清叙拿起一盒和牛卷,看似在检查保质期,余光仍落在她身上。
“我记得,那是你高中最喜欢去的地方吧。”
“还挺用心。”
……要说用心,确实挺用心的。
但段清叙表情不太对,平静下似有复杂波澜。云漓又把那句“倒也是”咽了回去。
什么情况?这是在找她隔空算账?
但那笔所谓早恋的帐,被他抓到那天,不就已经算完了吗?
-
高中的时候,云漓习惯喝咖啡提神。不过速溶条太苦,她更爱买瓶装的拿铁。
学校小卖部没有热饮柜,冬天的常温,跟冰镇也没什么区别。云漓总是边喝边皱眉。
后来,不知哪天起,她一下课间操回教室,课桌上就放着一瓶拿铁。
是她常买的那个牌子,有时是焦糖味,有时是巧克力味,总是温温的,没有开封过。
安茜见怪不怪:“肯定又是喜欢你的男生送的。”
云漓摇摇头:“别乱说。”
她在感情方面不算迟钝,只是不自恋,在对方坦白心意之前,绝不会用“这个人喜欢我”的眼光去看待对方。
半个月后,这事破案了。那天云漓回教室早了点,正好撞见神秘人从袖筒里拿出咖啡,往她桌上放。
神秘人是个少年,未长开的眉眼带着痞气,抓了抓后颈,红着脸先发制人:“你怎么没走。”
云漓抬起值周生袖标:“我这周检查卫生。”
男生抿了抿唇,好像说不出其他有趣的闲话了,站着也尴尬,扭头要走。
“等一下!”云漓叫住他。
她快步走到自己课桌前,从柜兜里拿出一个大袋子,里面全是没开封的咖啡。
拎出来的一瞬,袋子的重量全压手心里,压得她上半身坠了坠。
“这些你还是拿回去吧,谢谢你,但我喝不了这么多。”
云漓双手用力地提着袋子,递到男生面前。
男生又震惊又失落:“你……一瓶都没喝吗?”
云漓没直接回答,重复了一遍“谢谢你”,手臂用力一绷,还给他的姿态更坚决了些。
这是云漓第一次对付瑾有印象。
但付瑾显然注意她很久了,这次失败的馈赠没能让他死心,反而更让他觉得,云漓跟别人不一样。
付瑾开始摸索云漓的喜好。她课余不去游戏厅,不去网吧,会跟朋友一起去奶茶店或者逛街。
但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更喜欢逛图书馆和美术馆。晚上九点准时回家。
渐渐地,年级里好多人都知道他喜欢云漓了。
他不再跟其他女生调笑,努力用功学习,想进云漓所在的实验班。有次还真的考进年级前一百,差一点就梦想成真。
可云漓不知道这些事。她关注的人,一直都只有段清叙。
段清叙又是年级第一。这次高三只有两个数学满分,听说另一个人大题其实有点疏漏,只有段清叙的分数无可争议。
云漓捏紧自己142的数学卷子,懊恼地皱起眉。
当时怎么就没做出最后一小问呢?
她透过窗户看着段清叙,不知道有人也在透过窗户看着她。
云漓开始花更多时间刷数学题,那阵也不怎么出去玩了。唯一一次出门,是因为安茜过生日。
生日趴定在一家卡拉OK,碰巧离南岸美术馆很近。中包订了四个小时,傍晚六点,安茜宣布解散各找各妈。
其他同学:“这么早就散?我们请你吃饭呀。”
安茜:“不用不用,我要回家吃大餐。”
云漓把买的新款耳机送给安茜,跟她道完别,想着顺路去南岸美术馆看看。
刚走到大门口,身后传来一声气喘吁吁的呼唤。
“云、云漓!”
回过头,付瑾朝她跑过来。柔软的头发在风中飘扬,身上穿着红色的棒球夹克,脚上是一双当时最潮的荧光色球鞋。
十五岁的云漓顿住脚步,手上还握着双肩包的白色包带。
“有什么事吗?”
付瑾用力咽了一下唾沫,红着耳朵道:“……有、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那不是你认识的小学妹吗?”
马路对面,祁阳抬手在眉前搭了个棚子,确信自己没看错,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我眼力厉害吧?”
没人回答。他一侧头,才发现段清叙早就注意到了那个方向,薄唇微抿着,神色严肃。
“啧,对面那是付瑾吧!贴吧校草投票第一的小鬼头?”
祁阳再度发挥出他超绝的眼力,眯着眼看了会儿,不由叹了口气。
“低年级就是轻松啊,还有空穿得漂漂亮亮的,在这儿演偶像剧。”
“……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说完这句,斑马线正好亮起绿灯。段清叙扔下祁阳,大步朝马路对面走去。
“谢谢你。但我想,我们还没有成年,没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所以现在的喜欢并不成熟。”
听完付瑾的话,云漓认真做出回答,表情其实也不太自在。
周遭人来人往,大人们可能想起了青春回忆,纷纷投来姨母笑的目光。
云漓如芒在背,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唇角有点僵。
“我们先都专注在学习上,好吗?等高考结束,你去了很好的大学,一定能认识更优秀、更适合你的女生。”
这大概是礼貌婉拒的范本,但付瑾还是一脸受伤地看着她。
“那如果我跟你考到同一所大学呢?你会给我机会吗?”
下意识的反应说不了谎。云漓蓦地颦了下眉。
“……算了。”付瑾低下头,“我根本考不上你要去的大学。而且,你也不是没有喜欢的人。”
他忽然抬头,目光锐利:“只是那个人不是我,对不对?”
原来在有心人眼中,她的喜欢这么明显。
“……是。”云漓小声承认,“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受到什么人的目光,扭头望去,吓了一跳。
街道上人潮熙攘,段清叙站在三米开外处,白衣黑裤,似水墨山岭。
他面无表情,看着倒也没有要强行过来阻止他们的意思,但眉宇间萦着冷淡,莫名显得有威慑力。
云漓连自己手该放哪都不知道了。
他为什么也在这儿!
她像做了亏心事被抓包的小孩,这会儿才流露出原本十五岁的青稚模样,匆忙对付瑾道:“我……我哥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
没再看付瑾,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段清叙,心情也忐忑到极点,第一句话就问他:“你都听到了吗?”
少年垂眸,眸光跟白衬衫领口一样锐利:“你怕我听到?”
云漓呼吸一窒。
段清叙顺手把她背上的书包拎下来,背在右肩上,一边朝云家的方向走,一边问她:“刚才那个,是你的小男朋友?”
云漓这才松了口气。他根本什么都没听见嘛。
“你误会了。”她恢复了安静的样子,“只是同学。”
段清叙挑了下眉:“才跟你说了两句话就又笑又哭的。确定只是同学?”
云漓犹豫了下。
“那我告诉你,你别跟我爸妈讲。”
她倒不是亏心才瞒父母,闻嫣也不会介意这种事,估计还要拿她八卦。
但云檀升肯定会自闭,他还没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结果段清叙不给她承诺:“你先说,我听听看。”
云漓:“……就是,他给我表白,我拒绝了。”
段清叙没说话,两个人又走了一段,他才道:“都说清楚了?如果他之后还缠着你,或者让你不舒服,别瞒着,跟我说。”
“嗯。”云漓垂眸,“他应该不是那种人。”
段清叙轻轻颔首,但仍有一处想不通的地方。
“既然你都拒绝了,”他淡声,“为什么那小孩瞪了我一眼。”
“啊?”云漓怔住。付瑾这么勇?
段清叙:“我还以为,他是恨我打扰你们。”
云漓赶紧找补:“想多了。他应该就是看你这张冰块脸不爽吧。”
听她叫冰块脸听惯了,段清叙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轻轻笑了声。
两个人走在人行道上,巴掌大的绿枫叶打着旋儿地飘落。
暮色渐深,天空一点点暗下去,城市的灯火星点亮起。
十五岁的云漓,偷偷用余光注意着段清叙的侧脸,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
-
“我跟付瑾好多年没联系过了。”
云漓拿了四盒和牛卷,扔进购物车:“连他微信都没有,只有Q.Q号。”
段清叙好像并不在意这句话,也没看她,垂眸把购物车里歪倒的调料瓶扶起来。
但隽冷眉眼比刚才温和了几分,不知是不是错觉。
可云漓没注意到这些,她想起更多的往事。
时日久远,本来也想作罢,但终究耿耿于怀。
走到海鲜区,云漓似随口接上刚才的话题。
“你怎么记付瑾记得这么清楚。”
“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段清叙正为海鲜的腥气蹙着眉,下意识走在更靠近水缸的那侧,让云漓离味道更远一些。
闻言,男人一怔:“什么?”
云漓平静道:“不是你说的,他可能很适合我吗?”
段清叙眸底一凛。
他说过这种荒唐话?
什么时候?为什么?
可回忆没放过他,忽然像开闸的洪水,涌入脑海中。
那时琴南二中召开学习经验分享会,云漓是高一代表,段清叙是高三代表,碰巧坐在一起。
段清叙看着高一的成绩单,夸了两句云漓,忽然想起什么。
“上次给你表白的那个,成绩怎么样?”
云漓:“好像还可以,是这次的进步之星。”
“性格呢?”
“朋友挺多的。他跟安茜一个班,安茜说他特别讲义气。”
段清叙沉吟少顷,又道:“等你长大了再看看。要是他大学也能考到京阑,还一直跟你保持联系,说明可能是真对你上心。”
云漓怔住,看他时眼睫微颤:“什么?”
“他性格好,长得也不差。”段清叙道,“也许会适合你。”
……
如果不是段清叙今天提起付瑾,云漓都忘了,他还帮自己参谋过男朋友呢。
她自嘲地笑了下。
当时对付瑾说的那番话,其实她对自己说过更多遍。
可后来才发现,即使见到了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人。
还是忘不了他。
回到九千堂,段清叙拎着四五个巨大的购物袋进屋,什么也没让她提。
云漓一言不发地进了厨房,把肉和菜拿出来,该解冻的解冻,该洗的洗。
段清叙在旁边切菜。
他几乎没做过饭,刀工不好。莴笋丝切得一条粗一条细。
但云漓问他要刀,他又不给。
还是闻嫣进来说:“小叙,今天叔叔阿姨请你吃饭,你快去歇着,怎么忙活上了?”
段清叙:“我就是帮着打打下手,您别客气。”
闻嫣:“厨房的事我来帮忙,你云叔等你下棋呢。”
“没事,阿姨。吃完饭再下吧。”
切完莴笋丝,段清叙小心地盛进碗里,问云漓:“还要干什么吗?这个土豆,是不是要削皮?”
云漓无言地看他一眼。段清叙神色如常,平静之余,又有种莫名的乖巧。
仿佛就算叫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点点头,撸起袖子就去了。
她的情绪到底还是消了些。终归是很久以前的事。
云漓递给他一只削皮刀:“当心手。”
这句声音很闷,但段清叙听得一清二楚。
他眉宇稍展,唇畔沁出丝笑意,温声:“好。”
结果,还没过去五分钟,他就把手削破了。
无奖竞猜: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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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旧醋·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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