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漓险些就要被他话里的笑音撩到了。
这男人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基因突变?跨物种进化?怎么冰雕还会开花的吗?
她及时打住:“你严肃点。”
“那——是别人?”
段清叙声音忽然冷下来,恢复了平常矜倨又冷淡的样子。
“我上次去你公司,有个拽得二五八万,戴项链的。那是谁?”
送分题。云漓不假思索:“你是说Raphael吗。”
“Raphael?”
段清叙发音很好听,哪怕带着冷淡的讽刺意味,依旧很有绅士腔调:“那我还是da Vinci。”
云漓“噗嗤”一声笑了。
别说,跟他自己名字还真有点像。但达芬奇是个大胡子啊。
电梯“叮”了一声,来到云漓所住的楼层。她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你有事找我吗?”
“嗯,”段清叙颔首,“有件事想当面跟你说。”
男人语气稍顿,似有微妙的愧疚,说话时,垂下眸没看她。
“段荣杨下周过生日,嘱咐我一定带你去。”
“哦,对。小杨也满十五岁了,是个大孩子了。”
云漓没听出他的画外音,就用正常语气道:“最近有点忙,也没去看看他。他生日应该是……十几号来着?”
“十九。”段清叙说。
云漓当即打开日历软件,标记日程:“我一定抽时间。”
段清叙几分意外地看着她。
云漓反应太平和,应该是没意识到。
他眸底涌起一丝复杂意味,又向她确认:“说好了,一定来?”
“当然,这有什么的。”云漓觉得他态度有点奇怪,但也没细想。
此刻站在自家门前,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早上急着上班,好像随手把内衣从烘干机里拿出来,扔在了沙发上。
沙发是她精挑细选的视觉焦点,客厅C位,一开门就能看见。
所以云漓动作一滞,没按指纹锁,而是有点尴尬地看了段清叙一眼。
他也算善解人意,似无意抬手,在恰如其分的时机看了眼表。
“那好。我还有点事,就不进去了。”
云漓松了口气,这才客套起来:“真不进来坐坐?”
段清叙忽而扯唇,要转身的动作又停下了。
“这是真心邀请吗?”
云漓回得飞快:“假的。”
他现在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云漓恨不得把这句话刻在胳膊上。
“真遗憾。”
段清叙眉尾稍挑,薄唇似乎也微微抬高了点。
云漓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他有这么多小表情吗?比起以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整个人真的生动了好多。
她心头忽然涌上担忧:“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云漓也不急着进家门了,认真地转过身:“有没有发过烧?头疼不疼?”
说着,着重指了一下脑子的地方。
“……”
段清叙很明显被她气到,笑意一秒变黑脸,嘴唇和眉心都回到了原有的位置上。
对,就是一个不动,一个微蹙。眉心深沉地稍稍压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霸总脸半永久。
云漓有了安全感,这才是他十几年来应有的样子。
没想到下一瞬,段清叙忽而朝她走近一步,微垂下头。
“那你检查一下?”
柔软的头发,干净的发旋,不由分说映入云漓眼帘。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十几年来一直仰望他,这还是第一次,自上而下看着他。
只恨自己不争气,第一反应居然还是惊艳。
怎么会有人,看不见脸也觉得是帅哥,连发旋都充满氛围感。
好像不检查一下收不了场。
云漓煞有其事地弯起食指,敲西瓜似的敲了两下他的头角。
如果他是猫科动物,那耳朵就会长在这里。
云漓:“这瓜保熟,新鲜的。”
段清叙低着头笑了,细碎的气音在胸腔里起伏,为她临时起意的这一出“云婆卖瓜”。
他笑了会儿才站直身体:“外面凉,回去吧。”
云漓点点头:“那小杨生日再见。”
“最后提醒你一句——你应该没忘记吧?”
转身前,段清叙语气随意:“段荣杨不知道我们离婚的事。”
云漓一怔,熟悉的心跳感传来。
又是后发制人,又是给她挖坑。她恍惚了下,简直能听见他将死对手的棋子声。
“段清叙!”
云漓抬高了音量,声音在大理石步廊间回响。
男人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背影依旧从容不迫,脚步不疾不徐,优雅地消失在了电梯里。
-
转眼就到十九号。正好是个周末,云漓不用上班。
窗外蒙蒙阴雨,水花在露台上溅落,一片玉色涟漪。
云漓叹了口气,端详着自己准备的礼物,在外面又罩了一层塑料布。
小杨是个好孩子。
但他哥不知从何时起,变得非常狗。
手机亮起,是段清叙的微信:[我去绿雾园接你。大概什么时候?]
云漓心里没说什么好话,手上老老实实回复:[再过半小时]
抛去什么结婚离婚,喜欢不喜欢的不提,两家的关系摆在这里。十多年的老朋友,互相扶持,互相照顾。
段爷爷在时也对云漓很好,更别提段荣杨,人小鬼大的,总是很黏她。
所以云漓今天,权当是帮段清叙一个忙。
毕竟她也很希望,小杨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专心复习,然后升学顺利。
云漓来到衣帽间,挑了件穿着舒服的藕色连衣裙,心如止水地换上。
怕天太冷,又在外面罩了条错落印花的淡粉色羊绒大披肩。
头发干净即可,她随手梳了两下,确保没有肉眼可见的打结,就没再管。
遥想以前年龄还小,每次跟段清叙见面,她总要挑半天的衣服,什么心机镂空毛衣,斩男红裙……
然后,忍着腰身处和面料的不适凹造型。
头发跟妆容也大有讲究,功夫全在看不见的地方。
云漓摇摇头,笑了笑,觉得总算从一场很长的梦境里醒来。
以后她只忠于自己。
她穿了双很软的平底白靴,背上一只同色系的托特包,另一只手拎起巨大的礼物盒,有点费劲地打开家门。
段清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来了,就等在门口。
他今天穿了件黑底蓝纹的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顶。
可能是仗着衣服防水,就没打伞,男人发梢微湿,一点冷冽的水珠停在袖口上。
见云漓开门,段清叙很自然地抬手,接过那只礼物盒。
是一款联名限定的乐高城堡。
“是不是不应该买玩具?”云漓有点犹豫,“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我也想不到该买什么了。我记得他很喜欢这个电影IP。”
“是很喜欢,没关系。”段清叙说,“要是一套乐高就能耽误学习,那不是乐高也会是别的。”
云漓拆穿他:“但小杨问你借跑车模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生日归生日。”段清叙笑了下,“平常还是诱惑越少越好。”
云漓忽然冒出个念头,段清叙会是个很出色的监护人。
他管起小孩来张弛有度,还挺有一套。
等等,这也不是前妻该思考的事情。
云漓换了个话题:“上来得真快,这次是谁给你刷的电梯?”
绿雾园的安保其实很严,这里是南沪有名的豪宅楼盘,住的人不乏政要明星。
尽管云漓选的是一套小户型,物业配套还是一视同仁。
段清叙掀眸,他不笑时,这张脸其实很有距离感,目光也像被秋天的冷雨洗过,有种寒冽的清光。
“你猜?”
云漓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脱口问:“男的女的?”
段清叙眼尾似沁出一丝笑意的波澜,顿了顿才道:“女的。”
“那我不猜了。”云漓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语气却不自觉冷了几分。
“八成是哪个我不认识的颜控吧。”
段清叙笑意更深,提示她:“你认识的。”
云漓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这楼里哪个点头之交的邻居?
她没再细想。段清叙自觉无趣,悄声叹了下。
尽管他也没有故意瞒着的意思。但云漓真的从来没怀疑过,陈静其实是他派过去的?
得知他今天要来接云漓,陈静昨天特地找了一趟江辰,把绿雾园的电梯卡带到了叙合。
段荣杨过生日的地点,在南沪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厅。
到了地方云漓才知道,段昭把整个店都包下来了。
店门口立着一个当红电影角色的立牌,上面写着“祝段荣杨先生生日快乐”。
舞台上有穿西装的侍应生在调试设备,听说过一会儿,段荣杨最喜欢的歌手也会过来。
云漓没想到这场生日宴如此隆重,也没想到,段昭肯为了小儿子这么费心。
她心里一皱,偏头看段清叙。他单手撑伞,脸上没什么表情。
云漓刚想说点什么,耳边忽然传来段荣杨的声音:“云姐姐!!”
段荣杨举着一柄小伞,朝她飞奔而来。
他还没开始长个子,跟云漓差不多高,穿了套有模有样的黑西装,胸前戴着明黄色的小领结。
“小杨,别跑。”宋冉在后面紧追慢赶,“把这个围巾也戴上,晚上别着凉了。”
“不搭调的呀。”段荣杨有点不高兴,“哥哥穿西装的时候就从不戴围巾。”
能看出来,他一直把段清叙当成榜样,尽管学习成绩追不上,至少衣品方面可以下下功夫。
眼看两人越走越近,云漓垂首打招呼:“……宋阿姨。”
“哦,小云也来了。”宋冉见她跟段清叙从同一辆车上下来,有些意外,过了阵才挤出笑脸。
宋冉:“好久不见你了,怕你们年轻人工作忙,我们也老是不敢打扰。有空记得来家里吃饭啊。”
云漓礼貌地弯了弯唇:“一定的。天气凉了,您多保重身体。”
看似和气,其实两边都客套得像陌生人。
说起来,就算跟段清叙结婚那会儿,云漓跟宋冉也没有多熟。
一开始结婚,宋冉老想让他俩假戏真做,倒不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单纯惦记着云家的产业更大、根基更厚、人脉也更广。
后来宋冉的希望落了空,对她这个假儿媳的态度,也就仅限于当面演演戏哄老爷子。背过脸去,淡得像陌生人。
云漓也不喜欢段昭跟宋冉。
不喜欢她小时候,两人对她刻意的讨好。不喜欢他们明明有两个孩子,却偏心偏得这么明显。
“好了妈妈,您快回去吧。这雨越下越大了。”
眼看同学的车快到了,段荣杨赶紧抢过围巾,催宋冉回家。
宋冉临走前瞟了段清叙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从露面到最终离开,没跟这个长子说一句话。
段清叙对此没什么反应,神色平静,有种事不关己的薄淡。
他单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撑着伞柄,将云漓头上罩得严严实实,却对自己那侧漫不经心。
忽然,一滴雨珠砸下来,消失在他脖颈的阴影里。
而后又是一滴。
水珠顺着他冷白皮肤流下去,浸湿了里衣。
一定很冷吧。
雨水淅淅沥沥,水花似乎也溅到了云漓脸上。星点冻痛的感觉,刺了下她的眼睛。
她忽然抬起手,轻轻挽住段清叙的胳膊。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拉近。
“哦哦!哥哥姐姐好恩爱!”
段荣杨像个CP粉头,起完哄就激动地跑开了。
伞下静谧,段清叙略带怔忡,垂下眸看她。
云漓没和他对视,目光掩在睫毛的密影底下,仿佛要将心事也一并隐去。
她轻描淡写:“这样这把伞就够打了。”
段清叙又去看她的手。云漓的手比他的小一圈,指尖暖白,淡粉的指甲恰好包住指缘,将他手肘处的衣服微微捏出两条褶皱。
触感陌生又柔软,像干净的云朵。
云漓被他看得不太自在,缩了缩指尖:“你看我干什么?不是你说的吗。”
“今天,我们还没有离婚。”
跑车引擎的轰鸣声传来,转头望去,是祁阳的车,副驾上坐着祁露薇。
看来段清叙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见两人挽在一起,祁阳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一副了然模样。
路过两人时,还低声对云漓道:“都是为了孩子的身心健康嘛。我懂我懂。”
这是云漓第一次见祁露薇。兄妹俩有点像,都喜欢花哨惹眼的打扮。
祁露薇扎着双马尾,弧度精心卷过,穿一条黑色的洛丽塔大裙子。
她冲上去就锤今天的小寿星:“段荣杨!你都没说过,你哥长这么帅!”
段荣杨委屈巴巴:“我说过啊,是你死活不信……”
“我以为你又骗人!就跟你上次说带我打排位肯定能上大师一样!”祁露薇愤愤不平。
不过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阵,祁露薇又一脸好奇地问:“那个超有气质的漂亮姐姐,是你哥女朋友吗?”
段荣杨很自豪:“是我哥老婆!”
祁露薇双手捧脸:“好配啊,我又相信爱情了。”
从她这个方向望去,漂亮姐姐正在跟段荣杨哥哥低声说话,两人坐在连在一起的长椅上。
段荣杨哥哥面无表情时明明非常高冷,这会儿却笑得很好看。漂亮姐姐也更生动了,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云漓没察觉到小姑娘的目光,她才发现段清叙今天戴着婚戒,连这种细微之处都做得到位。
她想起,这对戒指,还是段清叙自己去专柜定制的。
去之前,他问过云漓的意思。而她刚签过协议,自知这场婚姻不过是镜花水月,也提不起什么兴致,说那种最常见的银素圈就行。
结果后来,在婚礼拱门下,段清叙亲手为她戴上戒环,她才发现这戒指比想象中还要精致得多。
两枚都是铂金打的波浪形,但弧度有微妙的差异,放在男戒上是硬朗与清劲,女戒就有种雅致的温婉。
外面是素圈,内环却有一圈细密的钻,璀璨得不为人知。
她的目光在段清叙无名指上多停了一秒,忽然听到他开口。
“你的呢?”
云漓沉默了一会儿。
段清叙随意用大拇指转了下手上的婚戒,嗓音稍哑:“……扔了吗?”
云漓忽然道:“嗯。扔大海里了。”
段清叙蓦地转头,眸底情绪翻覆:“什么时候?”
云漓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她以为段清叙只是会嗯一声,说知道了。毕竟这只是演戏用的道具。
见他这样,云漓的扑克脸很快垮了下去,抿了抿唇:“骗你的,我没扔,戒指在我家里。”就是那个装日记本的盒子里。
扔海里确实是她想过的一种可能。但当戒指捏在手里,钻光泠泠,折射出海上的潋滟余晖。她忽然想起婚礼拱门下,段清叙落在她额前的吻。
他大概早就不记得了。但即使都是假的,她还是不舍得忘掉那一天。
“骗我的?”
过了几秒,段清叙才轻轻舒了口气,低声道:“你扔东西一点都不手软。”
云漓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说清州水榭的那些摆件。
云漓:“你不是不喜欢家里乱糟糟的吗?也不喜欢黑白灰以外的颜色。”
“……嗯。我不喜欢。”
毫无预兆地,段清叙忽然语气转凉,像夹杂着雨丝的秋风:“我这人向来没有情趣,冷冷清清,根本不喜欢家里热闹,有烟火气。”
他在赌什么气?云漓:“我又没有这么说过你。”
这话也没能成功地起到安抚作用,段清叙掀眸看她:“那你这么想过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漓并不落入自证陷阱,反问道:“是你自己爱这么想吧?”
段清叙不说话了,但还是继续看着她。
云漓也不让步地对视回去,觉得这场面实在稀罕。
她上中学那会儿,倒是也会跟段清叙拌拌嘴什么的。但一直都是她单方面输出,段清叙既不接招,也不动气。永远一副内核稳定,不和小妹妹计较的样子。
现在这样,到底是他弟过十五岁生日,还是他过十五岁生日?
耳畔忽然响起段荣杨小心翼翼的声音:“哥哥,姐姐,你们吵架了吗?”
段荣杨其实是个很细心的小孩,他一直记着上次哥哥说过的那句“不可调和的矛盾”。
所以这次生日会一直留意着,如果看出什么不对的苗头,就尽全力帮两人和好。
不过他这份机灵此刻并没有派上用场。
段荣杨话音刚落,云漓眼睁睁看着段清叙的表情多云转晴,并且极其自然地伸直右手臂,从她脖颈后虚虚环绕过去。
然后,掌心温热,覆在了她的肩头。
“没有啊。”
男人笑得清矜又温柔,目光笼在云漓身上,仿佛淡金色的糖雾。
“我们感情一直很好。是不是?漓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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