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姑娘……?”
她手中那把穿过万寂林胸膛的匕首,是在山外山脚处,孟伊儿赠与她防身用的刀。
极为刺眼的鲜血从万寂林胸膛上的伤口处疯狂往外冒,偌大的空间中可以听见血滴在地上的清脆回音。
此时这个极大的石窟,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扇门,在隐秘的角落,光有了渗进来的方向,此时此刻,万物都有了隐约轮廓。
万寂林紧皱眉头,身子蜷曲着不断咳血,胸口的刀刃随着他的动作越陷越深,脚冻着伤口旁的血肉。
借着微光,白七总算是看清了他的面容。
万寂林的眉宇浓墨重彩,眼窝深陷无光,面部五官线条硬朗,似乎是在残酷的风霜下还保留了一缕侠义之气。
而且这缕侠义之气,是刚才出现的,他没有回头,似乎早已知道身后之人是谁。
白七错愕,捂着伤口,在司马霆身侧耳语道:“万寂林莫不是知道跟踪我们的人是邹姑娘?”
“……他们似乎认识。”
白七忽的顿住,想到一种可能:“万寂林如此在意邹家,又对情人二字如此敏感,邹姑娘……”
邹轻歌握紧的双手终于松开刀,慢慢后退,身形还算平稳,只是自己的双手隐隐发抖,染上的鲜血顺着葱白的手指流下,滴落在灰尘中。
她白净面容上不可避免地溅了两滴血,然而她目色出奇的清明,尽管因为伤人性命而止不住的双手颤抖,可还是强迫自己理智,在黑暗中找寻白七的身影。
在与她眼神对上相视的时候,白七在这样一位闺阁女子身上,看见了沾染世俗的妖艳与红尘。
她的面容烟火醉人,但这绝不是一个闺阁女子该有的气质。
邹轻歌连忙狠狠甩下自己双手上的血,向白七与司马霆跑去,急促的喊着:“司马公子,白公子!”
邹轻歌借着自己单薄的身子努力撑起白七和司马霆的伤
“我们……我们离开这里……离开……”
“这里没有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规矩。”
万寂林的声音轻淡,听上去像是丝毫没有受伤,可他的话语中没有讽笑,没有起伏。
白七看向司马霆,没有说话,司马霆会意,侧目仔细盯着邹轻歌的微表情。
在听见万寂林的声音后,邹轻歌的瞳孔猛的收缩,整个身体僵在原地,喉咙似乎被黑暗中的他扼住,无法出声。
昔日的回忆似乎在侵袭她的神经,她的思绪被牵回曾经的那个雨夜。
白七轻抚她的后脊,出声提醒:“邹姑娘,心跳声快藏不住了。”
“……失态了。”
邹轻歌回神,忽然有些憔悴的摇头,道:“我带你们出去。”
“出去,是啊,这里也就只有你最熟悉这个石牢。”
白七同司马霆沉默,仔细消化这一句话的隐含信息。
万寂林一手背在身后,猛的拔出那把刀,黑暗中依稀可以听见肌肉被割裂的声音。
明明痛得开始倒吸凉气,可万寂林的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他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微笑:“毕竟这个石牢,是当年你为我造的。”
“不要血口喷人,我和你毫无关系。”
“姑娘可仔细想清楚了,你和我什么关系。”
除去万寂林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石窟中四年,他现在许是四十不惑的年纪,可现在扶着白七与司马霆身躯的羸弱女子,堪堪二十。
万寂林没有出手,如果他现在借他手中的那把铁锈长刀,冲上前,再稍微加些力道,三人必死无疑。
可他没有出手,他似乎在紧紧逼着邹轻歌做出什么回应。
万寂林眼神如鹰似虎,死死看着微弱光亮处的单薄身姿。
“四年前,你是如何甜言蜜语与我私定终身,又愚蠢地听信谗言,口蜜腹剑地给我下药,将我报于官府。
“见我在狱中受苦的可怜,端起你那泛滥恶心的同情心,又去狱中答应我将我救出去,然后转眼消失不见,让我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被世人唾弃。”
万寂林质问的怒吼响彻在石窟中:“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空气凝固成一块铅板,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石窟中动荡的回声。
不远处出口的透进来的那抹亮光,啃食着黑暗中最后一缕镇静。
白七伸手扶上邹轻歌的后颈,在察觉出她在颤抖时,动作轻柔,微微叹口气,对万寂林道:“原来本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江湖义士万寂林,就是这样才会变成‘人定入寂,万物归林’,胡乱杀人的疯子。”
听见她最后一句话,邹轻歌终于倾泄出自己的情绪,紧紧皱着眉,强压着哽咽:“如此之多无辜的人,都是因为我,被他不分好坏的残忍杀害。”
白七直起身,垂首瞥了一眼不再涌血的伤口,再轻轻扶起司马霆,握着邹轻歌的手腕将她往身后带,进入备战姿势站在她面前,挡住了万寂林的视线。
“不论你是报复,还是故意如此,”白七眼神凌厉,青涩却好看十足的面庞上显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郎的坚毅和冷冽,“杀了无辜之人,你就得偿命。”
邹轻歌再也没有想过,她与万寂林的重逢会是如此场景——偌大的空间充斥着黑暗,铁锈与血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辨不出雌雄,刀具兵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甚至于,此时她的手上,满是她曾经爱人的血。
明明四年前他们很相爱,她是富商家族闺阁女子,他是浪迹江湖执刀走天下的游士,二人身处不同世界,却真心相爱,交换信物,私定终身。
一心一意沉浸在爱河里的邹轻歌难免患得患失,听信谗人的离间,轻信旁人口中的虚言。
万寂林与自己相差年龄之大,与身份区别之远,不是相爱就能弥补的距离。
他和自己在一起,图的只有荣华富贵和一时刺激。
然后她气急攻心断绝了与他的任何来往,万寂林不明所以,鬼使神差的杀了许多无辜的人。
她一怒之下冲动告了衙门,害得官府派遣了几百名官吏前去捉拿万寂林。
几百名官吏死伤惨重,幸存人数所剩无几,最后还是邹轻歌请了江湖各派人士,出面做了诱饵,万寂林只为救她,中计被关在不见天日的石窟中。
她不知道万寂林的琵琶骨为何会被两条巨大的铁链穿透,高悬。
但等她下次再见到他时,他已经被拴在石窟中,满面憔悴,头发披散,双目死死盯着邹轻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出声求她一个解释。
邹轻歌流着泪心软,答应他会再救他,然而他们相爱的事实已经被世人彻底掀开,高州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丑事,就是邹家小姐竟然爱上一个江湖人。
邹家囚禁了邹轻歌,彻底限制了她的自由。
一个千金小姐给一个江湖恶人求情,这是邹家一大败笔,可是世俗却偏生喜欢这样饭后谈资的玩笑。
他们的爱情还没有新生,便迎来了死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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