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姜府南墙某处的砖头抽动了几下,露出一个狗洞,随后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从洞里钻出来。
姜月窈发现这洞口后留了个心眼,寻了些砖头填补空隙。姜府极大,狗洞又掩在茂盛藤蔓下,极难被发现。
秋荷将东西递到姜月窈手里,这才彻底放下心。
夜色如墨,偶有微风自雕花小窗吹入,引得烛火摇曳。
姜月窈对着烛火展开画作——赫然是一幅美人图。
画中女子容貌惊艳,尤其那双妩媚勾人又不失清纯的狐狸眼,即便隔着画纸,也能想象眼波流转时的万种风情。眼尾一颗红痣,如雪中落梅,更添娇媚。
这是八年前照月楼名动京城的花魁许呦呦。听说当年达官贵人争相一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
秋荷眼底发亮:“小姐,这画真能让咱们当上金凤凰?”
姜月窈忍俊不禁。其实她也不确定,不过是赌徒心态的孤注一掷。
“秋荷,你未与姜府签卖身契,明日找机会悄悄离开,办好我交代的事。”
翌日一早,姜月窈便感受到不同往日。那把悬而未落的铡刀似乎终于坠下,整个姜府人心惶惶。
陈嬷嬷来时,姜月窈正对镜梳妆。三千青丝垂落单薄脊背,更显娇小。
“这是夫人送来的衣裳首饰。”陈嬷嬷冷声道,“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必须咬定自己是姜家嫡女姜淑仪。只有这样,你娘才能活命。”
秋荷接过衣裳。这些都是姜淑仪往年节庆时的新衣,因她名义上在庙中清修,衣料并不奢靡,反倒适合今日穿。
陈嬷嬷送了衣服算是完成了夫人交代的事,可是看见姜月窈的脸却是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她跟着白锦容也是见过世面的,京城的世家贵女哪个个不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可谁也不能和姜家小姐姜淑仪比,也就是这些年姜淑仪甚少出现在世家名流的宴会上,要不然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绝对是她。
这个念头却在见到姜月窈后消失了,无他,姜月窈实在是太美了,同她一比,那些世家小姐全都失了颜色。
这样的姿色进了宫......
陈嬷嬷板着脸训斥:“小姐进宫后需谨言慎行,收起青楼学的狐媚做派,莫要辱没大小姐名声。”
“啪!”
一记耳光脆响。
陈嬷嬷捂着脸难以置信,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要还手。
姜月窈甩了甩发烫的手掌,冷声道:“嬷嬷便是这般同主子说话的?若让母亲知道,定拔了你的舌头!”
陈嬷嬷黑着脸要发作,姜月窈却凑到她耳边低语:“嬷嬷慎言。隔墙有耳,自今日起我今日便是姜淑仪了,若坏了夫人计划,你我都没好下场。”
陈嬷嬷忍了忍,压下眼里一闪而过的寒芒,暗恨道:“奴婢祝大小姐入宫后平安顺遂。”
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白锦容说得对,姜淑仪这个名字确实金贵。
顶着这个名字,她竟能把巴掌还给陈嬷嬷,看着对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姜月窈畅快一笑:“多谢吉言。”
*
近午时,抄家圣旨到。姜明堂贪污罪名坐实,府中男丁流放边陲,未满二十五的女眷充入掖庭,余者发配军中为奴。
差役抄检完毕,珍宝古玩堆满庭院。负责登记的官员运笔如飞。
姜景瑜与姜明堂从大狱提出,形容枯槁。白锦容心疼地扑上去,一家三口相拥而泣。
姜月窈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卫朝平是负责验明身份的官员,他打量着姜月窈:“姜府之女姜淑仪?”
姜月窈颔首:“正是。”
卫朝平似有疑虑,正要展开手中画像比对,却被一人按住手腕。
“卫大人,皇上还等着复命,咱们速战速决。”
说话的是大理寺少卿陈昭,此次协查督办。身为天子心腹,他的话不容轻忽。
尽管早就做好被舍弃的准备,可这一瞬间,她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下,泛起细密的疼。
卫朝平道:“下官前些年见过姜小姐,容貌似有出入。”
姜明堂沉声道:“女大十八变。八年未见,相貌自然同幼时有差异。卫大人莫非要在姜家落难时落井下石?”
卫朝平不卑不亢:“下官职责所在,恐有人偷梁换柱,牵连无辜。”
陈昭不耐地说:“本官见过姜小姐,这位姑娘眉目间确有姜大人影子。卫大人莫要耽误时辰。”
卫朝平坚持道:“下官宁可慢些,也不能愧对头顶'清正廉明'的匾额。”
眼看姜府众人脸色铁青,姜月窈心中快意。若非娘亲在他们手中,她今日或能脱身。
只可惜,今日她也不得不帮着姜家把她是姜淑仪的事做事。
忽然,她泪如雨下,乞求道:“我不是姜淑仪...大人,求您放了我...我不想去掖庭...”
这番哭诉让姜府众人脸色大变。白锦容反应迅速,掩面泣道:“卫大人,她确实不是小女,您就放了她吧。”
若非知晓内情,卫朝平几乎要被这出戏骗过,看来此时就算是他有心想帮也帮不了了。
他同情地看了眼姜月窈:“既如此,带走吧。”
*
荣安街上,人群为明黄马车让道。车前车后八名佩刀侍卫肃立。
马车内铺着软毯,甘松香缭绕。主座上的男子闭目把玩朱红核桃,清脆碰撞声在静谧车厢内格外清晰。
姜淑仪捧着银狐轻裘,正要为他披上,沈京墨倏然睁眼。眸中迸射的杀意惊得她踉跄后退。
“啊!”
一声低呼,她的腰肢被温热大掌扶住。
“吓着了?”沈京墨淡淡道,“孤休憩时不喜旁人触碰。”
这的确是沈京墨自小的毛病了,饶是他的母妃瑾贵妃也不会在他休憩是触碰他。
姜淑仪顺势勾住他脖颈,娇嗔道:“在殿下心里,淑仪是旁人么?”
杏眼桃腮,我见犹怜。
沈京墨受用这温柔小意,“淑仪是本王的掌中珠,心上月,自然不是旁人。”
姜淑仪水眸微动。她要的远不止这些。
姜府虽败,外祖白家势大,足以保她平安。可没了姜家嫡女身份,她如何名正言顺嫁入太子府?若非不愿入掖庭为奴,她也不会求外祖相助。
外祖虽疼爱她,可是如今以她的身份也不能住进白府,免得给白家带来麻烦,那是她如今最大的依仗了,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殿下打算将淑仪安置何处?”她倚在沈京墨身侧,娇声问。
“京郊别院已按你喜好布置妥当,仆役都是旧人。若有不便,告诉周珩。”
姜淑仪轻咬朱唇,“若淑仪思念殿下...”
话未说完,沈京墨静默注视让她猛然惊醒。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小再一起长大,她深知沈京墨最厌女子纠缠。她该做的是贤内助,而非痴缠怨女。
她失落地垂下头,“殿下当以政务为重,闲暇时想想淑仪就好。”
眼眶微红的模样,让沈京墨想起另一个女子。
初遇时,那女子正被百花楼龟公殴打。青楼教训姑娘本是常事,稀奇的是众多妓子为她求情,引得路人驻足。
他本不欲理会,却被女子容貌所慑——身为皇子,他见过无数绝色,却无一及得上她。更奇的是,这般姿色竟能在青楼安然十余年。
听求情的妓子所言,这女子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巧手,能为平庸姿色增艳。龟公下手虽狠,却刻意避开了她的脸和手。
当女子抓住龟公踢来的腿时,他彻底被那刚烈打动。
“妈妈既要月窈为姐妹们妆点,又要月窈接客...既如此,月窈不要这双手和脸了,大家鱼死网破!”
他出手相救,不料女子竟对他情根深种。天潢贵胄岂能娶妓?只得许下一月之约。临别时她泪眼婆娑的模样,让他罕见地动了恻隐。
若非她恰是姜明堂私生女,恰能代替姜淑仪入宫,他或会收她为外室。若她知晓,想必会欣喜若狂吧?
思及此,他握紧姜淑仪的手:“仪儿家逢变故,孤自当多陪伴。”
既已为姜淑仪舍弃那女子,换取白家支持,就不该再念及。一个青楼妓子的痴心,终究上不得台面。
姜淑仪也软了心肠,倚在他的怀里。
忽听车外破空声响,像是箭矢钉入了马车。
姜淑仪心头一跳,以为是他们做的事被发现了,脸色惨白,马车骤停,沈京墨平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直到一只粗手递入信笺。
沈京墨展信,一行娟秀小字跃入眼帘:
“画在淑仪在,画毁月窈亡。”
署名姜月窈。
他面色骤沉,揉碎信纸。
“殿下?”姜淑仪不安道。
“无妨,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罢了。”
这女子竟敢威胁他。本想放她一马,如今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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