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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灭门

临近三月,风未回暖,宫墙深处却已风声鹤唳。战报传入宫中,丘北连失三城,哀嚎声自边防传至这皇宫之中,百姓避难如潮,边防告急。急报如同一记重锤砸落,压得朝堂众人心惊胆战,人人自危。

金阙朱门紧闭,将殿宇外的喧哗隔绝,却挡不住殿内压抑的气氛。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面色阴沉,眉心紧锁,一寸寸捏出深痕。他指节发白,紧扣扶手上盘踞的两头巨龙,御案上那份刚送来的急报仍未合上,字迹墨黑如血,似是要将这份急报碾进骨血。

殿下文武百官肃立阶前,低头屏息,无人敢先行张口,只听得见烛火炸响。

国库亏空,粮草难继,前线战士告急求援,来信多以血书作结。然朝中权臣各怀鬼胎,只顾推诿避责,俱以沉默自保。群臣肃立阶下,无一人敢出声,唯太子伫立近前,神色晦暗不明。

早朝至今,诸臣辩词数轮,终归只围绕在两句,增税与征粮。众人唇枪舌战,提议四方加派徭役,或是征收百姓粮草以解燃眉之急,却又怕激起民怨,最后只落得几声重而低的咳嗽,显得更为无力。

皇帝默坐不语,目光如刀,终是下令抽调宣畿粮仓,拨银赈军。群臣闻言纷纷叩首应命,无人敢置一言,却都知此举不过是杯水车薪,能撑几时无人知晓。停宫中三司赏赐,宫嫔例钱裁五成,后宫冬衣停制,今生辰礼一切从简。一连几道旨意,从御前到各部,再至太医院,织染局等条条紧凑,不容辩驳。

局势危机,丘北频报捷书不至,朝中却无人能断局。皇帝欲擢邓夷宁统军南下,然太后早有筹谋,以婚嫁为名,收其兵权,软其锋芒。若此时贸然启用她,既掣太后之策,亦是皇帝自断后路。

婚期将近,邓夷宁这几日被拘在凤仪宫中学礼习仪,朝夕试衣。她自小惯着甲胄在身,这般珠翠罗裙的拘束,叫她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只得由着嬷嬷们在耳边絮叨,自己却如听风过耳,目光隔着纱窗望向庭中斜阳,神游千里。

日头渐西,她趁人不备,步出偏殿,绕过昭澜殿后的小径,沿着御河踱至老槐树下坐。此处人迹罕至,草木深,倒是比正殿安静得多。水光泠泠,一河清影浮动,她正觉难得得些自在,不想河对岸传来几声低笑。

“这是哪家小妾如此不得体,竟在皇子寝殿外凭栏赏景,看来宫里的嬷嬷近来也糊涂了,规矩不教,只管讨赏。”

邓夷宁侧了侧身,抬眼望去,果见一行锦衣华服缓步而来,为首女子衣袂曳地,金钗霞步,面上笑容温婉。身旁的宫女低声提醒道:“娘娘,当心阶下湿滑。”

“无碍,”贤妃看着邓夷宁,目光若有所指,“本宫只是瞧见野丫头,有些觉得稀奇罢了。”

“好像是太后给三殿下选的正妃。”贤妃身后的两位娘娘亦低声交谈着,音量不高,却故意让贤妃听见。

“原来是昭王殿下的那位未婚王妃,恕本宫眼拙。只是眼下婚期将至,王妃却独自一人在此,是有何心事?容本宫多嘴一言,这新妇临嫁多有思绪亦在所难免,不过本宫听闻王妃统兵多年,如今突然退居后宅,这日子可还习惯?”贤妃言语轻柔,旁人听着倒是关切模样,但邓夷宁不是旁人。

她微微一笑,语气不紧不慢:“多谢娘娘关心,末将……臣女向来适应力极强,哪里都能安身。倒是娘娘,本该安居玄影宫,怎么今日有空到此处散心?”

贤妃神色一滞:“三王妃果然伶牙俐齿,怪不得太后娘娘会挑中你,倒是跟那废物三皇子相配。”

“是啊,娘娘也是一番好意,你这还尚未过门,行事便如此不得体,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娘娘脸面,你可知罪?”

邓夷宁站起身,视线直直落在高处的贤妃身上,眼神凌厉,语气也不再温和:“知罪?娘娘可知,军中将士若是在背后嚼人舌根,一般怎么处理?旁的不好说,我的赤甲卫定是会上擂场比试一番,最后与我一较高下。不过下场总是很残酷,断胳膊断腿是常态,不知娘娘可想听臣女细细道来?”

贤妃脚一跺,转身就走,连个场面话都懒得应付。邓夷宁瞧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嗤一声,随后掸了掸衣袖,正要转身,余光忽然瞥见昭澜殿门口,一道颀长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阴影之中。

李昭澜倚着门框神色懒散,显然是看了许久。二人目光交汇,邓夷宁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大声道:“三殿下看的可还尽兴?”

李昭澜微微一笑:“原来将军训人是这般模样,比军中那些老头子训人有趣多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不愧是太后看中的人,将军当真是有趣。”

邓夷宁懒得理会这句真假参半的话,转身往桥上走去,继续趴在栏杆上看水。本以为李昭澜会就此离开,却没想他跟个黏皮糖一样缠了上来。男人背靠着栏杆,语气闲散:“连着几日都见你在这里,很喜欢?”

邓夷宁目不斜视,语调平淡:“三殿下寝殿太闷。”

“你可是这殿未来的女主人。”

“那又如何?”邓夷宁偏头看着他,“这座宫殿,归根结底还是你的。我只是你们死局里的一颗活棋,怎么下,谁来下,我都管不着。皇族素来以为女子生就不属于这权力之中,我只是接受了你们的安排。”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道:“殿下,婚后——就像现在这样吧。”

李昭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她侧脸上,深意难明。两人都没再说话,邓夷宁盯着水里的两尾锦鲤出神,待她回神时,身侧的之人早已不见踪影。

二人再次见面,便是新婚那日。

——

新婚当日,红烛高照,礼从国制,金钟玉磬,自巳时便未曾停歇。五更过半,太极殿亲手覆下红盖帕,宣下旨意,亲手送仪仗随之出发。钟鼓齐鸣,宫人齐贺,自太极殿至乾安殿,锦旗招摇,红帛沿路铺展。春寒未消,一路火盆热气缭绕,熏得人眼角发酸。

拜堂设于乾安殿内,鸾凤帐前,邓夷宁与李昭澜并肩而立。

她一袭正红婚服,外罩缎甲,金线绣凤,面举金团扇,姿态冷峻。李昭澜锦袍曳地,腰挂白玉,朱冠金翅,眉眼间是不同于她的温顺期待。命妇唱交祝歌,行合卺之礼,直至深夜才散去。

邓夷宁从头至尾神色不动,冷眼看着这场繁文缛节的戏,场景华贵得近乎荒唐。倒是李昭澜应对有度,举止得体,好似这门婚事真的合了他的心意。

照澜殿内,暖烛斜照。剪纸的红囍贴满房中,红帐交叠,龙凤交织的暗纹在帷幔间若隐若现,床榻是一叠同心鸳鸯被,华贵雅致。桃木案几上摆着一双雕花喜碗,莲子羹上飘着红枣桂圆,旁边的白玉喜杯里是半杯冒着热气的清酿。

邓夷宁坐在床沿,身上霞帔已被摘下,红光映在她眼中抖动。她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等那迟迟未至的男人掀开盖头,最终也只是抬手将红盖头随意撇在一旁,伸展筋骨。这今日的仪程,终归比她想的还要冗长繁琐。

良久他才缓缓归来,只身坐在桌前,手中把玩着空玉杯,懒懒道:“将军对这寝殿可还满意?”

邓夷宁淡淡扫了一眼,开口回道:“殿下满意便好。”

李昭澜轻笑,将酒杯放下,站起身:“那就好,今日疲惫,将军早些休息吧,明日起早还要去拜见父皇皇后。”说完,便从床底的箱子里抱出一床被褥,转身去了里间,在靠窗的榻上歇息。

邓夷宁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也不扭捏,将脸上的脂粉洗净,解下发饰,利落地掀开锦被钻进床榻,合眼便睡。

只是刚躺下没多久,殿外便传来吵闹声。

李昭澜率先起身,推门而出,语气不悦:“何事如此慌张,大晚上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本殿今日新婚之夜,岂是尔等能打扰的?”

宫人匆匆下跪,语气慌张:“殿下,王妃府上出事了。季公公半个时辰前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宫,宫门值守的听见一群人去了邓府。一刻前,季公公慌慌张张回到宫里面见圣上,奴才从江公公打听到说是——”

宫人支支吾吾半天没把话说完,李昭澜耐不住性子,语气加重:“说,吞吞吐吐什么样子!”

“是……说是都指挥同知邓毅德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还杀了工部侍郎姜衡思。季公公带人去府上捉拿时,都指挥同知奋力反抗,重伤了镇抚司千户沈靖怀。谁知院内突然起火,邓氏一族被困火场——无一,无一生还。”宫人声音越来越低,提灯的手微微颤抖。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就传来一阵响动,李昭澜转过身只见到闪过的衣角。他刚准备开口,就见邓夷宁出现,身上多了件披风。

李昭澜看着她一言不发的背影,眉头紧蹙。

“备马!快!”

邓夷宁快步穿过宫道,脑子一团乱。她虽早已料到太后的打算,却未曾想他们会在新婚之夜动手脚。

“将军!上马!”

邓夷宁只是看了他一眼,果断翻身上马。

今日大婚,似乎是降温了,平日里习惯了冷风直面,但今日倒觉得有些刺骨。马蹄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邓夷宁速度越来越快,饶是李昭澜这种从小在马堆里长大的男子都跟不上。

远远望去,邓府上空浓烟翻滚,焦糊气味扑鼻而来。夜半街头灯火微弱,惊醒的百姓三三两两围在远处张望,私语声杂乱不堪,又皆噤若寒蝉,不敢走近一步。

邓夷宁翻身下马,靴底踏碎一地焦土,步伐沉稳,眉眼沉如寒霜。

“何人擅闯?”守卫话音刚落,就见三皇子一身素服立在来人之后,他脸色一变,忙不迭低头行礼,退让出路。

李昭澜没有言语,只顺着邓夷宁的步伐入内。院中血腥扑鼻,尸体横陈,殿前石阶上一片狼藉,熟悉的邓府如今已成鬼门关。庭院横陈着数十具尸首,宫中近侍的衣物混在仆役之中,断壁残肢垂在其间,一路蜿蜒至前厅,血流成河。

邓夷宁走进前堂,没停。血迹已干,空气里还残着铁锈味。

正厅正中,邓毅德仰卧在地,脸朝上,眼闭着,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她走过去,蹲下,看了片刻,才伸手握住他的手。手是冷的,僵硬。她手指动了动,没松开。

“爹。”

她声音很轻,没人回应,也没人敢出声。李昭澜站在门边没动,神情也不明显,看不出在想什么。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具具尸体抬进院里。邓夷宁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她视线扫过去,到最后一人时顿住了。她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刚迈出一步,两柄刀横在面前。

“娘。”

她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

“王妃这是何故?”后方踏出一人,乌纱宽袍,神色冷厉,“王妃既入王府,该明轻重。你若再动一步,我等也难为。”

邓夷宁紧握拳头,直视御史眼睛:“何罪?”

御史嗤笑一声,刺得邓夷宁心口生疼。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高举,扬声道:“邓氏勾结外敌,意图谋反,如今证据确凿,王妃还是安分些为好。下官念在你方入昭王府,这话还能说得缓些。若换了旁人,此刻早该在诏狱。”

“既是谋反,叛军何在?若有私通,外敌何处?”邓夷宁一字一句,语声冰冷,“我邓氏一门世代忠烈,为国镇守边疆,宁愿尸骨葬于战场,也绝不会做出叛国之事!御史大人可要对今日所言负责,否则来日我邓氏定要同您问个清楚!”

“王妃这是为威胁下官不成?可话莫说太早,邓毅德私通外敌,王妃曾作为军中执掌兵权的一代将军,莫非亦是同党不成?”御史上前一步,挥手示意二人将横刀放下。

“御史大人,本殿与邓氏之女今日成婚,却无故带着兵马来本殿妻家府上抓人定罪?可本殿瞧见这廷尉都未曾召见,怎就在此草草定罪?”御史心一凉,正要解释,李昭澜却已经迈步上前,垂眸看着邓夷宁,低声道,“有什么事进了宫再说,爹娘现在这模样——先安顿好爹娘吧。”

说完,李昭澜再次转身看向御史,抬手取过他手中奏折,翻了两页,随意道:“御史大人,太后方才还在宫中念叨着,新婚之夜让本殿下好生与王妃共度良宵。这三更过了不过一半,你们便来带兵闯府兴师问罪,还大开杀戒,请问御史大人,您是奉了哪一道旨意?”

御史脸色一白,色厉内荏:“殿下,微臣惶恐不敢多言,微臣也只是按律行事,别无——”

“既是按律法行事,可曾有廷尉、三法司印鉴?可曾有公审传唤?”李昭澜慢条斯理合上奏折,漫不经心问道,“证物何在?人证又何在?既如此,那本王现在是否可以参你一本,说你贪赃枉法陷害邓氏忠臣,即刻命人将你押入诏狱——以命换命?”

御史神色大变,脚下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邓夷宁静静望着李昭澜,片刻后将他拉到身后,质问跪地之人:“御史大人,臣女只是不懂,若是问罪,为何不审不训,为何痛下杀手,为何抄我满门?”

御史抬头扫了一眼李昭澜,犹豫再三,仍旧含糊道:“三王妃,微臣真的只是按律行事,还请三王妃手下留情——”

“我不是什么王妃!”邓夷宁咬着牙,冷声开口,“我邓夷宁,邓氏之女,今日以臣女之身,求面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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