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琮此人心狠。”卫瀛说,“他在扬州未设一职半官,若要定罪,未必能牵连到他的手足。”
“无妨。”楚惊睢说,“谢琮为虎作伥,倘若捉住把柄,不愁不能治他于死地。至于牵连手足,乃是长远之计,不急。”
“可你初入宦场,”卫瀛蹙眉,略带忧心的看他一眼,“谢道桓如日中天,恐对你不利…”
“他如日中天?”楚惊睢笑了一声,“我何须避他锋芒。”
东方鱼肚泛白,风起吹过,拂上楚惊睢的眉梢,卫瀛视线随风一同,落入了那双幽深的眸子。
静如陈潭,却有燎原星火。
他看不清楚惊睢的心,明明是行武之人,却又心有城府沟壑,虽说推心置腹,可为官之人,有几人是剖开心给旁人看的?可同行几日,却令卫瀛甘之如饴。
卫瀛说:“谢氏高门,唯王侯将相才能参拜一二,沈自容今日能经此一遭,必定是知晓许多。”
楚惊睢心领神会:“濒死之人穷途末路之时最易行鱼死网破之事,烬燎,小心行事。”
卫瀛站在原地看着他远走,红日破晓,映衬着二人的影子渐长,楚惊睢踏影而出,悄然而至。
谢府气派恢宏,楚惊睢连扣三声门闩,得家仆引路,一路连过廊桥,至中堂之时,谢琮早已等候多时。
谢琮吹开茶面上的浮沫,幽幽道:“早闻侯爷威名,百闻不如一见啊,坐,尝尝今年新贡的龙井。”
楚惊睢哂然一笑,兀自落座,说:“岂敢让您谢二爷另眼相看。”
“岂敢?”谢琮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也笑了起来,“何必言岂敢二字,您楚侯的名声,就算是扬州这一隅之地我也早有耳闻。侯爷是聪明人,孰轻孰重何须我多言,您开个价,当这事儿从未见过,如何?”
“您这是何意?”楚惊睢佯作不解,“楚某承圣令,不得不做,当真是左右为难。”
“是为难还是不愿卖谢国公一个面子?”谢琮话锋一转,堪称咄咄逼人,“侯爷,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的道理你又岂会不明白?”
楚惊睢收敛了笑意,他上下扫量了一番谢琮,问道:“兹事体大,圣上既已派我前来,我必然要带上些诚意回去,谢二爷,您这茶香的很,可我收与不收,都不合适啊。”
“银子,权利,美色,人这辈子所求无非就这几样。”谢琮低声,循循善诱道,“陛下年纪尚轻,不识时务,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自然要为君分忧。”
“那么你能给我多少呢?”楚惊睢说,“我自然识时务,可扬州这些年的腌臜事儿,倘若陛下执意彻查,哪怕是国公大人也要难做吧?”
谢琮悠悠一笑:“我一介布衣,身上又无一官半职,这样莫须有的大罪我如何承受的起?侯爷若要彻查,何不着眼于商人?商人重利,获利良多啊。”
楚惊睢恍然大悟,继而璀然一笑。他举起茶杯示意,说:“二爷是敞亮人,届时回京,定要好好一聚。”
谢琮哈哈大笑两声,将手中新茶一饮而尽,楚惊睢与他举杯同饮,一叶新茗浮,暗掩玄机。
***
卫瀛辗转而至港口渡船上时,四下寂静,。他撩帘而入,舱内只有沈自容一人。
二人未发一言,卫瀛落座,以茶润嗓
“自流呢?”他率先打破缄默。
“东窗事发,我又如何敢再将他留在扬州。”沈自容苦涩一笑,“卫大人特来造访,所求为何?”
“为民,为百姓,更为了沈自流。”卫瀛看着他的眼睛,指腹轻点桌案,“你替谢琮办了这么多年的事,不可能分毫不知。他今日纵火杀你,楚惊睢在,能救你一命,可他并非急先锋,召之即来。不日后我等启程回京,届时便是你沈氏满门暴毙之日。”
沈自容低声说:“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
“那么孰轻孰重,你应当自有决断。”卫瀛眯起双目继续道,“他在扬州作威作福,所犯下的是下诏狱的死罪,你是他的同党,下场只会更惨。”
“那我又该如何?”沈自容悲怆一笑,“我平生所求不过是吃饱穿暖,如今竟也要面临灭族之祸?”
“大昭律令讲优抚,”卫瀛起身,拂去衣摆褶皱,“这些结果,自你开始替谢琮办事之时,便应当想清楚,你若坦白从宽,圣上仁德,必会留你幼弟一条性命。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可倘若圣上残暴不仁,执意要我满门性命,我又当如何?”沈自容双目空乏,尽显疲态。似朽木将凋,凄然惨淡,“卫大人,人皆有为己之心,何况我这等商人。”
卫瀛也不恼,笑吟吟道:“沈自流如今,恐怕早已远渡循江,北上去了罢,你早已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哪怕不认罪伏诛,也无人找得见他的下落。”
“只是沈自容,你当真甘心么?”卫瀛话锋一转道,“谢琮早已有了万全之策吧?他能将一切罪责推在你身上,回京面圣时你若揽下一切,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沈自流远逃,只能苟且偷生,这样看来,你又何必呢?”
沈自容牙关紧咬,周身颤抖。
卫瀛循循善诱道:“你死已然是定局了,可你为何要做个不明不白的糊涂鬼呢?他谢琮终日打雁,你难道不想做啄了他眼的那只雀么?”
沈自容缄口不言,卫瀛不疾不徐,掌心搭在他的肩头,轻拍了几下:“无论你的决策是什么,三日后,你去谢琮都要押解回京,至于面见圣上之时,你能拿出多少制衡谢琮的筹码,你的兄弟就能多活几时。”
卫瀛话毕,起身便要离开,沈自容霍然起身,声音猛然拔高:“卫大人,我有、我有……!”
卫瀛止住他的话头:“嘘,记住,这些是你卧薪尝胆,潜伏在谢琮身侧搜集到的证据,一切皆是自愿,是你良心难安,甘愿替陛下分忧,与我无关。”
卫瀛再出小舟,不觉间半日已过,赤日当空。他眼中再无半分笑意,静观了片刻金乌,踏影而归。
楚惊睢辞了周旋,辗转而归之时,卫瀛已在客栈等候多时。
“如何?”卫瀛率先发问,“谢琮说了什么。”
“他早有万全之策,哪怕到了御前,也可以一口咬定是栽赃陷害,而非官商勾结。”楚惊睢说,“但我听闻,扬州民商对他早有不满,也不知这莫须有的帽子,能不能扣的住民愤。”
“草帽如何能止音。”卫瀛哂笑一声,“就连沈自容替他办了这么多年事的人也能狠心斩草除根,这样的人,早晚要遭反噬的。”
“你就不好奇他如何态度对我?”楚惊睢反问道。
“我好奇了你会说么?”卫瀛斜睨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话,你我共事时日良多,竟无半分信任?”楚惊睢说,“他要拉拢我,烬燎,这事儿我是两头为难,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左右为难?”卫瀛嗤笑一声,“你答应他了?”
“我要在朝中站稳脚跟儿,背靠国公这颗大树好乘凉啊。”楚惊睢弯弯眼角,又道,“可惜我的盟友与他谢氏多有龌龊,可不就是为难。”
“我竟不知你潼关数百条人命的仇说散就散了?”卫瀛凑身前去,与楚惊睢四目相对,悠悠道,“侯爷好肚量,腹有沟壑能撑船啊。”
楚惊睢指尖点他额头,笑骂道:“好一个贫嘴,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答应他么?”
卫瀛说:“侯爷说说,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镇北候甘之如饴。”
“银子。”楚惊睢说,“谢琮许了我银子。”
“户部拨的开支不够你用?”卫瀛问道。
“还记得你我初见之时,你所拾得那枚狼牙吗。”楚惊睢并急着回答,“彼时我清查,陆清崖所说,他承蒙谢氏之恩,不得不做倒卖箭簇的丑事,那时我便知晓,定有一场仗要打。”
“你是担心,朝廷开支不够,不能养好你的兵马?”卫瀛眉心紧蹙,“勾结罪臣,这是死罪。”
“我是为将者,自然要替手下的兵考虑。户部拨不出来银子,又要我养最费粮草的骑兵,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楚惊睢不置可否,“况且,谁说我要与他勾结?他呈上银子,妄图让我这样的残军废帅在御前美言,可我人微言轻,如何做得出来这等宠臣之事。”
卫瀛低着头,没多吭声。
“烬燎,山河之变是早晚的事,你不必因此而多心。”楚惊睢放缓了声音,“此事全系我一人所起为,只有谢琮抄了家,充国库,潼关的将士才能吃饱穿暖,我不过是让他死的更有价值,何乐而不为?”
“谁说与我无关”,卫瀛抬头看着他,缓缓握上了他的手,“谢氏,我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你所做的一切皆是我所想,楚惊睢,你我早已同纠葛,我与你此消彼长。”
“回京后,还得烦请卫大人多关照。”楚惊睢回握住他的手,“此事,你知,我知。”
终于放假了!!挑战全网最晚放假的大学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纠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