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太医!”李鹜将茶盏‘咚’的一声放回桌面,看着庄雨峙向自己倒来,他下意识躲开,但又担忧庄雨峙旧病添新伤,所以在庄雨峙的头即将落地将庄雨峙提了起来抱在怀里。
邹太医与几位太监匆匆进殿,见到此番情景都怔了怔,李鹜单手搂着庄雨峙,见站在最前端的大太监福望悄悄笑着,便知这些人笑些什么。
“笑什么笑?既都知晓了,还愣在此地做甚?”
李鹜当了皇帝还是死性不改,尽管小时受尽折磨,但还是爱与人开玩笑。
这下福望又不明白了,这位状元郎长得极其俊美,陛下弱冠之年还未纳妃,想是好求龙阳,可李鹜开玩笑,事情十有**是假,这该如何定夺?
“福望,想什么呢?赶紧救人,邹太医,麻烦了。”
李鹜似是看穿太监心思,率先开口,庄雨峙在他这皇宫里病了,他自是要负责到底,否则名声太差,李鹜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臣行份内之事,陛下不必言谢。”邹太医行礼,上前把脉。
“状元郎许是感了风寒,又夹杂春温,有寒热相交之症,脉浮紧,发热较明显,微臣这就写几服方子叫他们煎药。”
“嗯,知道了,福望,将朕寝殿侧殿收拾出来,给庄大人休憩,陶凇陶雾可进殿服侍,随后传周瑜年入宫。”
“是。”福望遵旨,李鹜将人给了小六子,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去了陛下寝宫,而李鹜独自坐在窗边赏景。
-凌音宫
“太后,今日陛下会面了状元郎,二人在御书房内并无他人,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状元郎便在御书房昏倒了。”福望跪在地上。
“昏倒了?现下如何了?”
珠帘在殿内随着春风摇曳,裴静姝倚窗描画,听到消息后便停了笔,转身扶起了福望,福望拍拍袖又跪谢。
“听说庄状元入京便病了,但今日还是来见了陛下。”
“哦,原来不是突发恶疾,而是带病入宫,氐城山高,入京艰难,辛苦这位状元了。”裴静姝蹙眉,决定亲自会会庄雨峙。
“太后爱民爱臣。”福望弯腰行礼。
“你呀,摆驾,我去看看世庸。”裴静姝换了身素色宫服,往御书房去了。
周瑜年疾步前行,不知陛下为何休沐之日还叫他前来,近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礼部能帮上忙的大事啊,周瑜年害怕极了,几个时辰前岑于涛全家都走光光了。
近日太平安定陛下开始着手改新换代,听说今日他还见了新状元!
几步跨过玉阶,周瑜年整整官服,抖着入了殿。
他入朝多年,入御书房的次数少之又少,多少有些忐忑,李鹜从侧殿回来,就撞见了在外等候的周瑜年。
李鹜了然,见周瑜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觉着有些好笑,自他登基以来,官员们似乎都怕极了他,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可他现在只能这么做。
比起被骂无为无治,还是当个严苛的暴君好些。
皇家待他太薄,可他却真真切切的爱着广厦千万,百姓黎民,一草一木,皆为他心中所牵挂。
毕竟他没什么可牵挂的,唯一挂念的便是这天下。
他在廊下站了会儿,忽然也觉着冷,他开始理解庄雨峙为何一直发热了,明显的一冷一热,且御书房角落还阴冷些。以后这般天气是要点炉子,庄雨峙这个体质冬日更冷,不点炉子不知道在这宫内如何熬下去。
李鹜进了御书房,没看周瑜年,只是让他等一会。
那便是还有人,周瑜年站着,李鹜批了会儿折子,叫小太监点了炉子,周瑜年心安了不少,过了约莫一刻,齐瑛赶来,他也是气喘吁吁。
二人似乎都胆战心惊,李鹜觉着有些好笑,他勾唇道:
“今日召两位爱卿前来并无他事,今朝状元庄雨峙将入朝为官,他博学多才,朕甚喜,欲赐他府邸,予他官职,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陛下英明!”
周瑜年与邹瑛,一个礼部一个文思院。
一个管定制,一个管装修。
“嗯,你们着手去办,离宫近一些,不必太吵,也别太冷清。”
周邹二人走后,李鹜本想小憩,刚要屏退下人,太后到了。
“我儿今日是否劳累?休沐之日可还舒适?添衣没有?状元郎在何处休憩?”
裴静姝上前先是行礼,再是慰问。
李鹜答不过来。
他只好认真点头:“母后体贴,朕今日很好!”
“嗯,那便好,那陛下好好休息一番,哀家去看看庄大人。”
“诶母后,我同你一起去。”李鹜快走了几步,赶上裴静姝。
裴静姝长得端庄秀丽,身子骨不差,十七岁入宫为后,她不是李鹜的亲娘,太妃才是。
只不过李鹜九岁时便养在了裴静姝身边,裴静姝无子,只有一女,公主李令仪。
去岁嫁与蒋溯为妻,蒋家将门,蒋溯是侯府世子,二人恩爱非常。
李鹜的亲生母亲,名唤江彦如,生了李鹜后性子愈发跋扈,恃宠而骄,后来被先帝调去偏宫,从此母子再未受宠。
先几年,李鹜生的英俊伶俐,先帝十分喜欢,可后来太子征战归来,立下大功,储君之位越来越巩固,李鹜没有想当皇帝的心思,他只是想好好活着,可江彦如让他多表现,于是李鹜认真的在先帝面前‘表现’了一番。
八岁的李鹜能懂什么,太子并非裴后之子,乃元后所生,比宫里的皇子公主大了不少。
太子常常欺负他,比他大了九岁,打他的侍从,禁他的吃食,烧他的诗赋,他有一次实在受不住,跑去先帝面前哭着告状。
先帝不但没有帮他,反倒哄了太子将李鹜禁足。
隆冬大雪,屋内不点火,李鹜一个人缩在桌边以水充饥。
他渐渐明白了,或许只有搏一搏才能好好活下来。活下来的愿望是很难实现的,但是母妃和一向待他好的皇后娘亲该怎么办?
小李鹜正想着,眼泪挂在白皙的脸上像屋檐上的冰锥,流经脸颊只觉得湿湿的,冰冰的。
像一抹世间所遗忘的,透明的,挣扎的灵魂。
忽而一阵脚步声,门被打开,裴静姝揣着炉子急步向前,抱起了李鹜,李鹜胡乱将眼泪擦在浅绛宫服上,抱着裴后的脖子大哭起来。
夜里看不清,没点灯不知道是谁,是母妃吗?好像不是,好想是。
是皇后娘娘,该叫母后的。太子和令仪妹妹都这么叫。
“...母后,好冷啊。”
急促呼吸以热量供能的薄瘦身躯顿了顿,继而摸了摸李鹜的头
“等会儿,等会就不冷了。”
她将金丝暖炉塞到李鹜怀里。
李鹜眯了眼,很烫很烫。
烫得近乎是烧着,暖炉里的金丝炭不知疲倦的燃着,炙烤着冰天雪地,渐渐的将那块冻住的湖水一点一点捂化。
李鹜在裴静姝怀里睡着了,醒来后已在裴后寝宫。
李鹜被过继给了皇后,去了氐城,依旧不受宠,但因为立了功便封了王,结果不出两年就登基,后来裴静姝当了太后,江彦如恨死了裴静姝。
在李鹜的印象里,裴静姝似乎才是母亲。而在裴静姝的记忆里,这个聪明绝顶的少年已然成为了她真正意义上的孩子。
庄雨峙在李鹜走后没多久就醒了,喝了点送来的糖水好了些,还是很疲惫,所以在温暖的被窝里眯了会儿,头还疼着,奈何被子有些重,压得人又睡过去了,睡了没多久药效发作,冷汗蹭蹭冒。
怪难受的,想回去。
庄雨峙陷入两难,陛下侧殿舒适温暖,姑父府中不必拘束。
庄雨峙尝试起身,浑身湿透了,亵衣黏在身上,被褥掀开,殿内暖和,但与在被子里还是有大差别,庄雨峙难得懒惰退缩,他缩回了床上。
听见门外有动静,昏昏欲睡的庄雨峙精神了些。
“会不会是陛下?”庄雨峙诡异的想。
门吱呀开了,庄雨峙裹着被子坐起来,打眼一看,还真是陛下!
陛下身后还有一位...娘娘。
太后娘娘
庄雨峙有些绝望。
先行礼吧。
“微臣参见....”
李鹜看去,被子下一坨小小的身躯蛄蛹起来,随后被角撩开,搭在庄雨峙腰间。
“免礼,坐着吧,裹着被子别又凉了。”
“是。”
“庄大人看来确是不适,是水土不服?”裴静姝走近几步,看了看这位美男子,的确是美,黛眉杏目,白皙瘦弱。
“太后金安,谢娘娘关怀!回娘娘的话,初春太冷,只是感了风寒。”庄雨峙微笑着没有与太后对视,有些不敢看这位太后娘娘。
似是皇家特有的威慑感,也是庄雨峙第一次见到气质和李鹜那样相像又截然不同的人,所以他不敢直视,怕露了馅。
他一直对李鹜好奇,总是想对他好。
因为李鹜是皇帝,且是个明君,他殿试考状元就是要忠君,就是为了协天子治天下。
这样的话他在姑姑与姑父面前说,确实空了点,但在庄雨峙心里他不这么觉得。毕竟他已经为李鹜做了很多了。
“两日后皇家宫宴,母后十分欣赏你,又是新面孔,那日你来,陪朕聊聊。”李鹜咳了几声,点醒神游庄雨峙。
福望赶来,擦鞋拂灰,接着开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治国之道,首重贤良;取士之方,尤崇俊彦。今岁大比,尔庄雨峙才冠多士,德馨琼林,经筵对策,辞贯金石,理达经纬,实乃国之桢干,儒林圭臬。兹特降纶音,锡以殊荣:
授尔为翰林院学士,正六品衔,参掌文翰,侍讲经筵,编纂典册,以光鸿胪。望尔夙夜匪懈,启沃圣聪,秉笔直书,垂范士林。
念尔新进,未立私第,吉壤一区,营建甲第。赐宅三进两天井,门楼照壁俱全,雕梁画栋依制,园囿池台咸备。着内务府拨银八千两以为工费,工部督率匠作,务求精良。俟落成之日,另赐帷帐器物、典籍图史若干,俾尔安居研读,无内顾之忧。
复赐金百两、帛五十匹、玉带一围、朝服全副,以示宠异。尔其勉修臣节,勿负朕躬亲擢之意。自今而后,佐朕弘文治、正风俗、育英才。
凡在廷臣工,咸宜知悉。主者施行。
钦此!
庄雨峙下了床再拜。
“谢主隆恩!”
“以后不必多礼,礼节行一次便可,太麻烦。你若想睡就睡会,明日上朝,不宜奔波劳累他人,你留在这罢。”李鹜说完便和裴静姝一起走了。
庄雨峙定定的望着烛台,火苗一簇一簇,暖暖的,陛下很关心他,比娘亲还有姑姑都关心。
有这样的人治理天下,为何还是有人要骂陛下?他不明白,可也还在探索。
陶雾和陶凇找了家酒馆喝酒,许多年不见,总是有许多话要说,所幸,以后不会再相别,至少能见面。时辰差不多了,陶雾要去接阿君,陶凇的假也销完了。
二人快马回了皇宫,陶雾这里塞塞银子那里夸夸宫女,总算是问到了他家阿君的踪迹。
“庄状元进了御书房许久未出来,晚边直接歇在了陛下寝宫!”几个太监宫女拿着扫帚一起蹲在地上。
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陶雾长大了嘴巴,恨恨地望向陶凇
“今儿你要不是领我出去了,我家阿君早就在老爷府中与老爷共谈诗赋了!”
“这与我何干?我俩出不出去还不是陛下说了算!我家陛下一国之君,说什么就是什么!陛下让庄少爷留下庄少爷就得留下!陛下想和庄少爷...庄少爷也得...总之,你急了也没用!”陶凇受了大委屈。
“陶凇!我是兄长还是你是兄长!你自己赶紧想想!”
“陶雾!庄少爷是你弟弟还是我是你弟弟!你自个儿掂量掂量!”
“呵。”
“哼!”
方才温情全然消失。
终于,李鹜身边的小太监跑来叫二人去了侧殿。
“啊!阿君怎么在床上!被裹成这个样子!还煎了药!”陶雾天塌了。
这...这陛下得多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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