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长袖善舞。”
声音不算小,宫殿装潢华丽,材料个顶个的好,话音落下还有返响,坐在下座的丞相首辅们都听到了,酒盏碰撞与欢笑声静了一下,又颤颤巍巍响起。
不约而同地准备将它轻轻揭过。
京城谁人不知现下皇帝十分欣赏这状元郎,甚至传言二人交好到一张床去了。
实在难听,又不得不信。
江彦如得知这样的消息竟是差点撞到窗棱,福望跪在地上禀报消息都被太妃的动静吓了一跳。
于是她跟庄雨峙争陛下赐的地方,没争赢,自是气得饭都难以下咽。
今晚又见他穿紫衫入宴,风度翩翩,淡然漂亮,与人对话举手投足间都十分认真又隐着疏离,好一个君子。
借着李鹜想登天?借人之势,长袖善舞。
江彦如将话涌了出来。
不管失态,不论场合。
江太妃向来如此。
幼稚,痴狂,生了个李鹜不得了了。李鹜想。
随着众人眼神都向庄雨峙望去。
像针,也像剑。
庄雨峙低着头,嘴角还噙着笑,自是耷拉不下来了。
不算丢人,也不怎么委屈,却是挑战,太要斟酌语气与用词。
他行了大礼,直视太妃凤冠。
“娘娘谬赞。此袖确略广三分,是平日端茶奉旨尚恐失仪,谈何‘善舞’?若真能借这方寸布料舞出乾坤朗朗、海晏河清,倒也算不负陛下教化。”
轻轻搁在阶上,也不必太妃回,毕竟上方之人已经气饱了。
江太妃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却要装做只是玩笑,温柔地对庄雨峙干笑了几声。
李鹜抬了抬眉,没想到庄雨峙还能提到他。
“要和太妃娘娘结‘梁子’了。”庄雨峙低着头绝望。
“母妃想是乏了,看看舞解闷便回宫歇息吧。”李鹜招呼庄雨峙上前,让他和丞相坐一起。
庄雨峙坐下后也不说话,就低头吃饭,李鹜几回瞥见他都只看见他的头顶。
江彦如近年都在好好关心李鹜,妄想继续混到太后之位,裴静姝不与她争,却也私下对李鹜埋怨几分,李鹜烦不胜烦,朝事繁杂,公务劳神劳心,还要处理隔辈的‘后宫之争’。
二人虽争个你死我活,在催促李鹜立后纳妃这件事上却总总达成共识。李鹜也常常纳闷她们的相处模式。
上一秒在陛下宫内二人就要打起来,下一秒见李鹜拿起闺秀画像时又都笑着合计哪个女儿家好。
江太妃曾经实在没过过什么苦日子,更没怎么受委屈,她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是因‘教导李鹜无方’母子二人失宠,失宠只是失了字面意思上的宠幸,贵妃还是贵妃,份例还是照旧比其他妃子多个几分。
只有李鹜受委屈。
后来李鹜称帝,虽没说如何苛待江太妃,却也是将她架在了十分不好受的位子。
因着宫里下人也有不少对她差的,人多嘴杂,将太妃评得太难听了些。
这个也是李鹜没做对。
晚年来,便是轮到江彦如受委屈了。
江彦如想到这流了泪,硬生生将自己灌醉被人送了回去。
没人会渴求自己的亲生孩子待自己不好,也不会有人不想被亲生母亲爱着。
当年都各有难处,便不存在谁怪谁了,或许恨会比爱更加长久精彩。
李鹜让福望添了酒,低眸饮了满杯,看着太妃被人架着摇摇晃晃出了殿门。
杯酒笙歌,转个不停。
宴席散得快,又是几番客套,庄雨峙无奈饮了酒,天边的月愈发高悬,长廊边树影摇曳,天边疏星点点。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庄雨峙站在灯下等姑父,他本以为陛下是第一个走的,今日也没怎么看李鹜,按理说不该总看他,毕竟江太妃整场宴席可都盯着自己。春日暖了些,夜晚还是寒,细雨蒙蒙,庄雨峙独自靠在长廊。
月光冷落美人,稀疏打在他身上。
这是庄雨峙来京城的第二月,还是不适应,偶尔想氐城,想氐城的亲切,那儿的人不会阴阴阳阳,更不会因权压势。庄雨峙不后悔,他确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是有时找不到意义,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还有个秘密,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
只因这个秘密,他便不会退缩。
他倚着朱漆长柱,侧头赏景,春夜深沉,打下霜来,风雨摇曳,忽的从小径走来一人,黑衣金丝裳,一张俊美面在花丛中隐隐约约藏藏匿匿。庄雨峙像是在想什么,脑海里默默展现李鹜脸上溅了血的模样,他有些怕,他开始规避,庄雨峙低了头,静静望着地上雨滴溅起的水花。
隔了许久的记忆,像是上辈子,庄雨峙不敢回想,见到李鹜第一眼就这样想起来了,模糊不清,就随他去吧。
“陪朕走走,走到书房。”
忽的身影闪在庄雨峙面前,庄雨峙猝地抬头,对上一双眼。
李鹜好像不开心。
眼中闷闷的,浸过水蕴,是梅雨季独有的那抹郁色。
光年流转,似是看了千千万万年。
“是。”庄雨峙低头,没多说,听得头顶一声叹息。
李鹜自顾自向前走了,没回头,庄雨峙跟在他身后,一阵风刮来,长廊太长,曲曲折折总走不完,风过,那抹不可名状的埋怨便随风走了。
李鹜回头,侧出那颗朱砂痣,庄雨峙抬头看他。
“爱卿着紫衣好看。”
“陛下谬赞了,陛下才好看。”庄雨峙醒神。
“庄大人好生客气。”李鹜又要生气。
“君臣之礼不可失。”
李鹜笑了笑,低头理了理腰间玉带。
好一个君臣。
总是拿君臣来搪塞,好像二人是什么老君老臣了,相处不到百天,礼仪倒是都全面了。
但仔细想想,他们除了君臣,便再也没有其他关系。
“今晚喝了酒,庄爱卿挂念,若是我有失礼之处,雨峙莫怪。”
庄雨峙听到了话,不敢回头直面,脚步不停,闷头往前走着,步伐被堵住,李鹜侧头贴近,庄雨峙停下。
实在是太近了!
庄雨峙微微喘着气,嗅到了李鹜颈边淡淡酒味,和庄雨峙发间味道是一样的。
他忽的有些痛苦,蹙了蹙眉,闭了眼没有说话。
睁眼后又是那个庄雨峙。
“陛下明君,怎会失礼,臣与陛下交好,又怎会怪你。”庄雨峙清风朗月,未动分毫,弯着眉浅笑。
这是真心话,不是君臣之礼,酒劲太大也顾不上什么尊称。
李鹜没答话,也没笑,侧头看着庄雨峙,不就着话题聊什么礼仪,也不承认或反驳他们交好。
庄雨峙也静静望着他。
有时候,不说话便是最好的交流。
路上遇见几个人,打了招呼,也行了礼,他们经过后都用着自以为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推测传言与话本的真实性,李庄二人倒还真没怎么说话,听旁人说着只觉有趣荒谬,俩人聊起来也只提了几句春夜明月,墙边粉杏,翩翩细雨。
“今日受委屈了?”李鹜等了等后面慢悠悠的庄雨峙。
倒不是庄雨峙故意要走慢,宫廷贵酒后劲十足,他有些醉了。眼前人飘飘忽忽,摇摇晃晃,倒是生的俊朗。
不算大醉,自是微醺。
“太妃娘娘蕙质兰心,提点微臣几句,雨峙铭记在心。”
“你不记仇啊?”李鹜又笑了。
“哪有仇啊。”庄雨峙低笑几声,染着酒气,也不至于乱了神志。
“以后不必过于大度了,这样在朝廷中吃亏哦。”李鹜略慢了些,绕到了庄雨峙后面,庄雨峙见状连忙止步。
“受委屈应该的。”庄雨峙没说受谁的委屈,倒是悄悄告诉李鹜,今儿是受了些许委屈的,还是因为‘男后’传言。
“将来受了委屈就和我说,我不让爱卿受委屈。”李鹜没用朕。
他喝醉了。
庄雨峙眯着眼点了头,以前似乎也有人这样说过,倒不知那人哪去了,没关系。
他也喝醉了。
“我说的委屈不是宫宴之事。”李鹜偏头,发丝绕在了庄雨峙发冠上。庄雨峙瞥到,轻轻伸手,将那几根青丝从发冠上拨下来。
哦,那就是府第的事。
“微臣相信陛下,没人能抢走陛下给我房子。”
“嗯,没人能抢走我给你的房子。”
“陛下。”
“嗯?”
“最近有点开心。”
“什么高兴事呢?”
“遇君甚欣。”
“嗯,我也是,有些开心。”
“什么高兴事呢?”
“遇君甚欣。”
如若有些什么痛苦事,便真真假假醉一场,不知自己说的是不是真心话,痛苦也能生动些,生命也会找到莫名的意义。
前尘莫忘,旧事难忆,只知今日与你同行,欣喜之至,倍感幸运,便借酒,借月,道句喜乐,愿君顺遂。
倘若痛苦之后能残喘几回,便真真说句心里话。
“今夜月明,遇君甚欣。”
这篇稍稍短一些[让我康康]
然后开始暧昧起来了。[化了]
可能有宝子有一点摸不清楚,后面故事会更精彩哦。
你猜庄雨峙和李鹜之前有没有往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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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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