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守灵期,江老太太下了葬。
那天阴雨绵绵,白色的冥币散落在微风中,一行人沉默着,往城郊去了。
街道上一片死寂,两侧的人已经哭不出来,只有带着悲色的目光送别着。
待到完全将这事了结,就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江傀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回到房中,命小厮打了热水泡澡,却没料到自己困到可以在沐浴过程中就睡过去。
红烛落泪,以明示人。阴风扑门,罗徂的魂魄终于凝成实体踏入屋内。
门打开,又重新关上。红烛熄灭,屋子彻底暗下来。
罗徂是土狗,逮住谁就是谁,他就认着江傀了,要缠着他一辈子。
即便江傀杀了自己,他娶了自己是事实,自己和他那晚的事也是事实,他就是自己的人。
照顾自己的人,天经地义。
他用刚刚实化了的手拧干了浸在水中的毛巾,擦去江傀脸上积累的尘埃。
正准备把江傀弄出浴桶,这人却猛然睁开眼,罗徂甚至未来得及隐去身形。
江傀一双凤眸瞪得很大,瞳孔收缩,惊异地看着向他伸手的罗徂。
罗徂也没有慌,也没有再躲。
“夫君,你醒了。”罗徂双臂搭在浴桶边,笑得灿烂,“半个月未见,想我吗?我可是想你呢。”
江傀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在浴桶中睡着了。
“所以,你来是为了索我的命?”江傀冷静下来,开口问。
罗徂站起身,探过上身向江傀靠拢,他那双桃花眼眯成一条缝,朝江傀脸上吹气。
阴风阵阵。
江傀向后仰头,紧抿着唇,想移开,不想紧贴着这冰凉的触感,却被罗徂扣住后脑勺,嘴唇被破开,一截同样冰凉的舌头探进滚烫的口腔。
“唔……”江傀猛得推开罗徂,咳嗽着,眼中含着泪光死死瞪着他。
“自然是和夫君来过日子的呀。”罗徂依旧是一幅欠揍的模样,“让夫君给我生几个孩子肯定很可爱。”
江傀还发着热,无力再推开罗徂第二次,被他抱出浴桶,披上浴巾,擦干,放回床上。
他闭着眼睛,任由罗徂替自己盖上锦被,开口道:“想杀我就杀,何必来这么一出?”
“我怎么会舍得呢?”罗徂侧卧在江傀旁边,指尖挑了他的一缕头发,缠绕着。
他探头细嗅着那绕在指间的长发。
尽管他没有嗅觉,这更像是某种执念。
让他想留在人间的执念。
“不杀那你就滚,回到你该待的地方。”江傀仍旧闭着眼,也没有动作去赶他。
罗徂松开了那缕头发,散落在榻上,手掌贴上他的额头:“很烫。”
“烫不烫又关你什么事?”江傀有些不耐烦了,那双凤眸睁开,里面泛着红血丝,“滚。”
“我不。”
得了罗徂的回答后,他欺身跨坐在罗徂身上,双手扣住他那凉冷的脖颈。
“你杀不了我了。”罗徂渐渐消散,又在床边重新凝成实体,语气变得有些娇俏,“惊喜吗?”
他看着已经躺在床上的江傀,并没有动作。
江傀恢复了一点力气,平躺着,声线有些哑:“滚吧,这里是人间,不欢迎你。”
“不行呢,我们俩可是拜过堂的。我生是江大公子的人,死也是江大公子的鬼。”罗徂笑吟吟地说着,“不过公子,母亲似乎没有过问过我的存在呢?我还没有为母亲奉茶呢。”
“你别去找她,你是我杀的,和她没有关系。”江傀一惊,睁开眼看着他,指尖颤抖着,拉住他,“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别去找她。”
“可真是母子情深呢。”罗徂“唔”了一声,“让我想想······暂时没有呢,公子可记得,不要到时候赖账,三个条件哦。”
“那你先记得别去找她。”
“那是自然,我是个守信的人。哦,不对,收信的鬼。”罗徂答应得很利索,只不过后面的话被他在心中说了。
“我若想杀谁,自然是早就杀了。”
罗徂没让江傀听见,也不可能让他听到。
不然他如何去找江傀讨要条件呢?
他朝他的眉头点去,驱散了他脑中的鬼气,托着下巴,看着他,待到他体温降下去,从恶梦中挣脱。
罗徂想起前几天去找那个卖了他的人时,那女人已经被人用铁钉子钉到柱子上,血沿着柱子往下淌,很快在地上汇成一滩,楼里姊姊们都没了踪影,似乎被遣散,各自谋生了去,有几个小厮的尸块被扔进锅里,沸水咕嘟咕嘟地冒泡,血块、肉块浮在上面,别提有多恶心。
但那群人却将这人肉汤舀了,争先恐后地享用着,生怕慢一步就没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端着油腻地黑碗,朝为首的男人叫着:“主公,这娘们到底把咱们小公子藏哪儿了?把这破楼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翻到,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那为首的男人只是朝这个方向瞪了一眼,就让飘在那人身后的罗徂的灵魂颤了一下,更不要说那壮汉了。
只见那壮汉“唰”一声跪下,大声叫嚷着:“主公,主公,是我言错,小公子肯定活得好好的。”
但是那壮汉先是身上皮肉崩开,却不见血水。一会儿,皮囊塌下去,从崩开的缝里钻出来的是只有成人拳头大小的老鼠。
那老鼠眼睛血红,四爪逃窜开来,引得旁边的手下浑身觳觫,却没一个人敢出声为那个言语上顶撞了主公的人求情。
谁都不想死得那么惨。
那人吹了一声口哨,那群老鼠飞速向他靠拢,发出“吱吱吱”的叫声,像在讨好那人。
罗徂有些震惊,他继续看着那群人的动作。
他想阻止,但他的灵魂还不足以完全凝成实体,也就只能干看着他们在那里为非做歹。
那人微微皱着眉,也没再管那群老鼠,听着老鼠的叫声,任由它们噬咬着这栋楼里的东西。
这时,外面进来了个人,气喘吁吁的,但丝毫不影响嘴里的话:“江府……咱们小公子有消息了。现在在江府做小厮。”
“江府?”
为首的男人细细思索了一番,才说道:“你们且回去,我去那儿说这事。”
这段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徒留下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罗徂心头。
毕竟这是他自七岁起到几个月前,待了十四年的地方啊。
欢声笑语仍在耳畔,但早已人走茶凉,不复昨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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