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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密室之议

谢府的牛车并未如寻常贵胄家那般张扬地驶向正门,而是在训练有素的仆役引导下,悄无声息地拐入了一条侧巷,经由一扇不起眼却戒备森严的侧门,驶入了府邸深处。车轮碾过清扫干净却仍残留湿意的青石板路,穿过几重月洞门,最终停在一处极为幽静的院落前。院门上方悬着一块乌木匾额,以清隽的隶书刻着“清晖阁”三字,字迹内敛而风骨嶙峋。

早有仆妇婢女垂手静候在院门两侧,见车驾停稳,无声地上前,铺好踏脚凳,动作轻巧地打起车帘。谢风清扶着侍女的手下车,王璎紧随其后。其余几位同行的贵女——汝南周淑仪、颍川荀文君,以及一位气质沉静、衣着相对朴素的陈郡袁氏女公子袁芷,也依次下车。她们显然对此处并不陌生,神色间并无初来乍到的拘谨。

与码头风雪呼啸、人声隐约的公开场面截然不同,一踏入清晖阁的院门,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院落并不如何阔大,却布局精巧,移步换景。几株老梅虬枝盘错,枝头积着未融的雪,暗香浮动。假山瘦透,池水虽已结薄冰,仍可见其曲径通幽之意。整个院落透着一股洗尽铅华的清雅与宁静,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喧嚣。

赵嬷嬷早已率一众心腹侍女在院中迎候,见到谢风清,皆无声地行下礼去,眼神中充满了恭敬与喜悦。谢风清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径直走向正房。王璎等人自然跟随,其余随从则被娴熟地引至厢房休息伺候。

清晖阁的正房,并非寻常闺阁的富丽堂皇。推开虚掩的槅扇门,一股清冽醇厚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却又不会过于浓烈。室内光线柔和,源自几盏造型古雅的青铜连枝灯,灯焰稳定,将房间照得温暖而明亮。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翘头书案,案上陈列着文房四宝,皆是上品:一方端溪老坑砚,墨色沉静;数卷摊开或卷起的帛书、麻纸;还有一架黄杨木雕成的笔格,悬挂着大小不一的湖笔。书案一侧,设有一张可供倚靠休憩的矮榻,榻上铺着素色锦褥,置有隐囊(靠枕)。榻边则是一个同样材质的凭几,几面光滑如镜。

最引人注目的,是室内东侧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江东舆地图。地图绘制精细,山川河流、郡县城郭、关隘津渡,皆标注清晰,甚至不同区域还用极细的朱砂或墨笔做了些难以一眼看懂的标记。地图下方,设有一张长条方案,其上摆放着一些类似棋子般的玉石小件,似是用于推演。

整个房间的陈设,无一不彰显着主人并非沉溺于风花雪月的寻常贵女,而是一位心系时局、胸怀韬略的士人风范,且这份志向,是内敛而务实的。

谢风清褪下白狐裘大氅,交由侍女妥善收好,露出里面天青色上襦与墨绿间色裙的素雅装扮。她径直走到书案后的榻上坐下,姿态放松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掌控感。王璎、周淑仪、荀文君、袁芷四人则无需招呼,各自在书案前铺设的锦垫上跪坐而下,姿态优雅,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侍女悄无声息地奉上热腾腾的、茶香清冽的茗粥(唐前饮茶方式),然后便垂首退至门外,轻轻合拢槅扇,留下绝对私密的空间。

室内的气氛,随着房门的关闭,瞬间从归来的寒暄松弛,转为一种沉凝的严肃。

王璎率先开口,她收起了一路来的欣喜与激动,明媚的脸上换上了凝重之色,声音也低沉了几分:“阿清,你回来便好。这建康城,这朝堂之上,如今……已非六年前的光景了。”

谢风清端起面前的青瓷茶盏,指尖感受着温热的杯壁,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四人,最后落在王璎身上:“路上风大,不及细谈。如今到了家中,但说无妨。陛下……近一年来,动作颇大?”

周淑仪性子较为急切,接口道:“何止是大!简直是步步紧逼!”她父亲在光禄勋任职,消息灵通,“陛下先是超擢颍川荀俭为度支尚书,掌天下财赋。那荀俭,寒门出身,最是善于算计,陛下赞其‘精于吏事’,分明是借他之手,清查各州郡账目,尤其是盐铁之利!我们几家在江淮的盐场,近来屡受度支部刁难,不是核查旧账,便是要求增加上缴份额,烦不胜烦!”

颍川荀文君叹了口气,她家族与荀俭虽同姓,却非一族,且世代清流,颇瞧不起荀俭这等以聚敛逢迎上意的“干吏”,她补充道:“不止如此,陛下还重用清河崔浩,令其兼领漕运都尉,整顿漕务。崔浩此人,手段酷烈,以‘汰冗员、增效率’为名,已撤换了不少我们几家安插在漕运关键节点上的老人,换上了一批不知根底、唯命是从的寒门子弟。漕运乃南北命脉,如今……已有近半不在掌控之中了。”

袁芷一直安静听着,此时才缓缓开口,她声音柔和,却切中要害:“家父(袁氏家主)日前被陛下召见,言语间,陛下似有重提‘土断’之议,欲清查侨置郡县户口、田亩,削弱我等侨姓士族根基之意。虽未明言,但其意已显。”袁家是北方南渡的侨姓高门,对“土断”政策尤为敏感。

王璎总结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忧愤:“陛下扶持荀、崔等新贵,意图再明显不过。盐铁、漕运,乃至潜在的‘土断’,皆是直指我等士族命脉所在。他是要一步步收回散落在我们手中的权与利,加强皇权。近一年来,陛下在朝堂上,对谢公(谢风清之父谢安)、我父亲(王导)等老臣,已不似往日那般倚重,言语间多有试探。更令人心寒的是,朝中一些原本与我等交好的官员,见风使舵,也开始与荀、崔之流眉来眼去。”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当前朝堂的严峻形势清晰地勾勒出来:皇权有意扶持寒门势力,从经济命脉(盐铁、漕运)和人口土地(潜在的土断)入手,削弱传统门阀士族的势力。这是一个自上而下、有计划、有步骤的进逼。

谢风清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书案边缘轻轻划过。她的目光时而落在说话的同伴脸上,时而又转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江东舆地图,似乎在将听到的信息与地图上的山川城邑一一对应。她的表情始终平静,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或愤怒,仿佛这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直到四人将情况大致陈述完毕,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极远处传来的、被重重院落过滤得几乎微不可闻的风声。

谢风清才缓缓放下茶盏,盏底与案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叩”的一声轻响。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冷静,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王璎脸上,唇角竟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带着一丝锐意的弧度:

“陛下锐意进取,欲收权于中枢,此乃历代雄主夙愿,不足为奇。荀俭精于算计,崔浩手段酷烈,亦是陛下精心挑选的利刃。”她先是以一种超然的姿态,点明了局势的本质,并未急于情绪化地批判。

随即,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然则,盐铁之利,关乎国计民生,岂是度支部一纸公文便可轻易夺走?漕运之便,维系南北血脉,又岂是撤换几个官员就能彻底掌控?至于‘土断’……”她微微一顿,目光掠过袁芷,带着一丝安抚,“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亦需权衡利弊,不会轻易发动。”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具体而清晰:“当下之要务,并非与其在朝堂之上做口舌之争,亦非正面冲突。那样,正中了陛下下怀,予人口实。”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璎妹妹,你通过家中渠道,设法拿到度支部近期核查盐政的重点区域清单,以及崔浩在漕运上人事调动的具体名录和理由。要详尽的。”

“淑仪,你留意光禄勋及宫中动向,特别是陛下近期召见寒门官员的频率与议题。文君,你素来细心,梳理一下近年来被荀俭、崔浩提拔或重用的寒门官员名单,查明他们的籍贯、出身、以及彼此之间可能的关联。”

最后,她看向袁芷:“芷妹妹,袁氏在侨姓中威望素著,请你暗中联络吴郡顾氏、会稽孔氏等江东本土大族的主事者,不必言明具体事由,只需以赏梅品茗为名,多多走动,稳固情谊。江东乃我朝根本,根基稳固,方能从容应对风浪。”

她的指令清晰、明确,直指要害,既有情报搜集,亦有人心笼络,显示出极强的针对性和布局能力。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愤怒指责,而是立刻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信息、人脉、根基。

王璎等人闻言,眼中皆露出振奋之色。她们原本心中焦虑,见谢风清如此沉着冷静,且瞬间便切中肯綮,给出了具体可行的方略,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这才是她们熟悉的、信赖的谢家阿清!离京六载,锋芒未减,反而更显深沉老辣。

“阿清放心,此事我等立刻去办。”王璎郑重应下。

谢风清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墙壁上那幅巨大的江东舆地图,眼神深邃,仿佛已透过地图,看到了更远的未来,以及那盘以天下为局的、更加复杂的棋局。她的第一个指令已然发出,而这,仅仅是她重返这权力漩涡中心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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