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凤仙转身惊叹,染红的指甲捂住嘴,后退到冯宝身后,低下头,眼睛仍然望向李老板。
说话之人身着墨色长袍,手持红梅墨扇。
“长公主多有得罪,此前下人眼拙竟将您给抓了进来,望长公主莫要与他们一同计较。”
扇子抖动两下,被一双手“唰”地合上,“此地虽好,不过李某还是要提醒长公主,莫要让丹阳公主记挂啊!”
扇子背后露出来的脸带着笑意说着,流露出来却是警告,他口中叫着“长公主”,实际上看的全是丹阳公主的面,想来是短时间里不愿与她起冲突。
李老板侧身,以扇为引,指向一处,“请。”
沈施踌躇片刻,迈出一步,又回头看冯宝,他任由凤仙提起他的一个胳膊向一个提线木偶般侧垂着头。
沈施紧握着拳头,她知道她此时没有办法将他一同带走,哪怕是救了他一人,还有成千上万与他一般的人,试问她有能力救吗?
没有,她是一个空壳的长公主,她迫切地需要权与势,可惜她没有。
“丹阳公主可还在堂内等您呢!”
他说得客气,话外之意其实是催促沈施这个坏了他生意的麻烦。
安静的后院只有脚步声,沈施一咬牙,朝着李老板所指的方向走去。
她不敢回头,怕看到冯宝失望的神情。
她不禁想或许她不介入,就不会带给他希望,或许就没有现在的失望与绝望,或许他真的能到楼外立足。
或许……
沈施甚至能想象他走后,由她犯的错会变本加厉地施加到冯宝身上,就像凤仙一般,她不敢打沈施,却能随意殴打冯宝。
沈施想或许她一开始就是错的,她都是一个自身难保,狼狈逃离京城的长公主,除了给姑姑添麻烦,带给他人痛苦,她又能做些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脚步走得慢了许多,迈过一个被黑漆木槛,她姑姑正坐在正中央上方的雕花太师椅上。
墨绿色暗纹衣裳上盖着一块金锁,再往上金珠宝玉一应俱全,锋利的眼神下是涂着深红口脂紧抿的薄唇。
沈施知晓她闯大祸了。
“丹阳公主,在下已将长公主送来。”声音回响两次才停下,此后余下的皆是来自上方的品茶声。
半响后,这品茶声才停下,进而替代的是厚重平淡犹如大山一般的声音,“李老板,在文州经商这么多年亦是有游蛇化龙的趋势了。”
“不敢当。”李老板抱拳对着丹阳公主道,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不过,本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这江山现下还是姓沈,不姓谢,不姓王,更不姓李。”
话音落,李老板弓着的腰僵住,丹阳公主将茶杯放下,起身径直向前走来,到李老板身边。
“有些事摆到台面上,在文州还能压压,要是传到京城,可是够李大人头疼的。”说罢,丹阳公主与他插肩而过。
沈施第一时间没有跟上去恰好瞧见了李老板眼底的阴冷,被叫了一声后才跟着离开。
“公主,你昨夜过得可好?”朱颜从丹阳公主身边悄悄移动到沈施身边,手从袖中拿出一包油纸,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味。
她们的动作皆落到丹阳公主眼底,她驻足停顿冷声呵道:“朱颜。”
糕点还没送到沈施手中,硬生生在犀利的视线注视下收了回去,朱颜磨磨蹭蹭地回到原先的位置。
……
“跪下。”
这两字在空荡地堂内回响着,萦绕在沈施耳边,她从未见过如此震怒的姑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而朱颜冒着被骂的风险递了蒲团,又被一个眼神扼住了手脚。
“这般狗腿,你便陪她一同跪着罢。”
“你家主子今儿个鲁莽的性子,少不了你一点。”
被骂了的朱颜低头撇嘴,心里泛着嘀咕,才不是呢,她家公主这般好,不过是贪玩了点罢了,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而她亦会一直陪着。
这便是丹阳公主将朱颜收到自个身边的用意,凡是沈施提出的想法,朱颜只会附和,若是沈施要去郎溪,她怕是当天晚上就收拾好包袱准备赶路。
沈施瞧见她低着头,以为她被伤着了,用手轻轻碰她,结果朱颜转过头来对着她傻笑,似乎再说,公主我陪你一道罚跪。
堂内安静了近乎一个时辰,这期间只有翻书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书被合上,一旁香炉中最后一抹香灰掉落。
“沈施,你可明了今日为何罚跪。”
“阿施不应擅闯醉花楼。”沈施双腿麻木,稍微一不小心便牵扯到双腿,放缓语速细声细气才将一整句话说完整。
“不对!”丹阳公主一步步走到沈施身边,低着头对她说:“你身为长公主,那里进不得。”
她的长兄长嫂为人这般,深受言传身教的沈施也不太可能会刻意无视这般泯灭人性的做法,可惜世事无常,权势更迭最是频繁。
“你错就错在,权不配位,空有头衔却无硬实力,若是你手中有权,只消亮出手上的牌子,便有人为你前仆后继,若没有,你同布衣无甚区别。”
“你今日之举更是自寻死路。”
脚步声缓慢地踩在沈施的心底,一下又一下,直到眼前出现了墨绿色的裙摆。
丹阳公主从沈施的身后绕到她们身前。
“而这权难得,不过钱易得,有了钱又何故忧心无权呢?”
用钱来买通仕途的人数不胜数,钱在一定程度上是笼络人心的利器。
而对于沈施而言,她出身便是公主,不需要仕途,但有了钱自然有人会为她效力,有了钱自然也有人会为她查清往事,有了钱自然也能买通对家身边的人。
如此看来,无钱不可。
望见沈施醒悟过来,丹阳公主便让两人起身,既然已经达到目的,更多的惩罚是无用之举。
沈施和朱颜两人被侍女搀扶着回到房间。
待众人离去,只剩她们两人时,朱颜询问是否还按原计划行动。
灯火摇曳下,沈施缓慢地摇头,“当下最要紧之事是生钱,钱可生万物。”
转变了观念的沈施不再将心思放在旧事上,这方面自然有她姑姑打理,而要做的是生钱,再钱生钱,将这钱一路滚到京城去。
沈施从柳娘那学的经商之道,总不能用在授之以渔的人身上,所以她自发到文州周边的去经商,成立了最初始的春悦楼,至此如星星之火,迅速蔓延到其他地方。
当她有富可敌国之势时,才发现原来此前迈不过的山走起来能如履平地,搞垮醉花楼轻而易举。
醉花楼常年在文州称雄称霸,早就遭人眼红,沈施只消点拨几句,再散些不关紧要的钱财,就有人设计一齐做了醉花楼。
街上最是人满为患的醉花楼突然一日人去楼空,看似忽然,实则必然。
从楼里走出来一个背着包袱,衣衫褴褛,裹着头巾的小厮,沈施一时竟未认出,忽而瞧着眉骨有些许眼熟,才有些诧异地唤了声,“冯宝。”
那人一怔,又呆滞地点点头。
三年不见,他憔悴了许多,初见时他还是白白净净的,如今活似一个泥娃。
“你可有去处?”
冯宝僵硬地摇头,就像是经年未修的木机。
“若你愿意,可随我一道经商。”
一声嘶哑甚至有些颤抖却带着憧憬地“好。”从他口中蹦出。
除了冯宝,这醉花楼里还剩一人叫明月。
她与冯宝都是无地可去,遂在醉花楼里一直待到今日,她又比冯宝更凄惨些,身上没有几块好肉,昏在草席上。
听冯宝说是李老板让她找出打压醉花楼背后之人,结果什么也没调查出来,被当做泄愤的器物打了一身的鞭痕。
“冯宝,你可冤我?”
冯忆安从回忆中抽出,“从未。”
倘若那日沈施不到醉花楼里闹,不过几日,这世间便会多出一具无足轻重的尸骨罢了。
可他见过了光,如何舍得还不曾多瞧几眼便入了这阴曹地府。
他听进去了那句,“我们都会活着出去。”
他会活着,他也相信沈施终有一日会来救他,或许她本就留下了一颗火种——明月。
如果没有明月,他可能在醉花楼就被他娘打死,多么讽刺血肉至亲,还抵不过未打过几次照面的人。
而后,他与明月一同效忠于沈施,是沈施给了他新生。
他的名字是因她而起,他的衣着因她而装。
忆安,望其忆安远而后忆之。
白衣,源于她不轻易的夸赞。
渐渐续续的锣声传来,夜已深,酒醉之人于梦中清醒,而清醒之人偏困于梦中。
冯忆安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月亮上楼,他多么希望时间就停在此刻,再也不要继续了,可仍旧一步步走上了台阶,夜色已深,他的月亮应当在如薄云轻柔的被褥中,安睡梦乡。
然而,二楼阶梯的转角处投来一片阴影,企图将照在他身上的月光夺走。
“在下与长公主有要事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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