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施扶着头上装点的各种金饰,另一只手抓着床单起身,过程中指尖传来痛感,仿若又经历了一遍针扎,有几处结痂的针眼又渗出血来。
她身上这件绿色外衣,布料是她母后在幼时便收起来的嫁妆,即使是放到如今仍旧不过时,上面有花卉与鸟的暗纹,通体是由金丝锦缎所制,即使在暗光下也能瞥见布料的光泽,而后由多人同时缝制,又以金线勾勒出图案与线条,单单是最外头这件衣裳便耗时大半个月,更别说还有其他的服饰。
而她头上的凤冠亦是自幼就打制完毕放在宝箱中存着。
于沈施而言,这些物件是她亲人的象征,说不准他们就附在上面呢?
所以这件嫁衣自然也要她亲手绣,希望能传达她幸福的讯息让他们能够安心。
手帕擦去血珠,整理好衣冠,再拿起金扇。
沈施听见门开的声音,余光中是一抹红色的身影穿过门进来。
缓慢靠近她,轻轻将扇子移开,一张俊俏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眨巴眨巴眼睛,季随低下头,将她的手摊开来放平。
季随手中凭空出现一个小银盒,打开来是一股草药的芬芳,他挖出一小块绿色药膏,仔细涂抹在沈施留有针孔的指腹上,均匀平整。
“公主,此药既有止血之效,亦能祛疤。”
冰凉的触感渐渐被温热的触感取代。
“郎君。”外面有人催促,季随回应后,将最后一个指腹也涂上后,盖上银盒安放在一旁。
“待药变透明后,便可擦除。”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催促声打断,匆匆离去。
沈施张了张嘴,在季随离开后收回视线,看向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根手指糊上一层墨绿色的透明物质。
半时辰后,膏药颜色褪去,沈施也从梦中被饿醒,她今早几乎都在梳妆打扮,没多少间隙让她进食,接着的各项礼仪更是一环紧扣着一环,直到她躺在床上,困意瞬间袭来。
待她再醒来时,已不知是何时,唯有腹中一片翻涌。
擦去药膏,她到桌前拿起一块小点心,甚是符合她的胃口,看样式并非公主府所制,她又拾起更远处的一块,上面印上“拾怡坊”的图案,是她常吃的商铺。
今日朱颜在帮她梳妆,她也未曾命人去买,忽地记起早上她坐在镜前犯迷糊时,听到一声“姑爷送了点心来。”
原是季随送来的,他怎知她喜欢?
沈施咀嚼地动作变缓,还是未从记忆中搜刮出答案,只能作罢,又挑起其他形状的糕点。
走廊传来零碎的脚步声,还有朱颜的声音。
“扶着些姑爷,看着点脚下。”
还未吃完的点心被沈施一口塞进嘴里,简单收拾完桌面,她回到床边,将红盖头盖在头顶,双手交叠放于膝盖上,端庄地坐着等待。
红盖头下,沈施可视范围有限,全靠听觉判断屋内的情况。
一众人进来后,又出去只留下一人的脚步声,他徐徐走来,脚步有些飘忽,却稳定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直到她看到床边出现一双黑靴。
紧接着,一根黑色伴有金色纹路的秤杆挑起红盖头的一角,沈施随之抬头,终于瞧见了面前的人。
季随将红盖头撩起,沈施的脸完整地露出后,停顿了许久,久到沈施足以仔细端详他一番,他脸上升起一团红色薄云,眼睛被蒙上一层薄雾,唇瓣紧闭着,看不出喜怒。
不知保持这番姿势多久,也不见季随有动作,沈施的脖颈处都有些发酸,她便自己掀开了盖头,又将秤杆从他手中拿出,放置原位后扯着他的袖子走到桌前。
季随乖乖跟在她的身后,连坐下都要沈施按住才肯往下坐。
“你究竟喝了几两酒,呆呆的。”
没有得到回应,沈施并不感到失落,瞧他的状态如何还能与他计较。
桌上两个用红绳连在起的半边葫芦被斟满酒,沈施将一半葫芦捧起端到季随面前,还善解人意地说了一句:“若是你喝不下,不必勉强。”
季随接过后,缓缓摇头,嘴里冒出两个词,“美满。”
沈施愣了片刻才懂他话中之意,是说合卺酒全部喝完后才能婚姻美满和谐,她没曾想季随竟然是个老古板,这样的形婚本就不是以情爱为前提,何必要拘泥于此呢?
她轻笑一声,还是回了句,“好。”
两人彼此相望同时饮下。
季随为沈施卸下头上的饰品,一一摆放到桌面上,又用木梳从头梳到尾,寓意白首到老。
他拿起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后,站在沈施身后盯着她不动了。
沈施被困意熬得眼皮直往下掉,从镜中瞥见季随的视线落到她的头发上,又想起他对美满的执着,“剪罢。”
得了指示,季随特意挑选了几根发尾发黄的头发剪了下来,将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放到小红布袋中。
沈施瞧着一切都完成了,便起身朝着床走去,独留季随一人待在原地。
季随在宴席上饮了许多酒,并非是别人灌着他喝的,而是他自个想喝,他酒量还不错,但是在一杯杯酒下肚后,意识有些迟钝,思考明显变得缓慢,却还是知晓自己在做些什么。
现在他盯着梳妆台前摆着的金饰,一一将它们收进旁边的金丝楠木箱中,摆满了几层,还是有几支金钗没放进去。
他将下一层抽出,里面是玉制的饰品,其中有一只雕工简陋,连荷花的图案都模糊不清,花瓣之间的缝隙处凹凸不平,只有这块玉料水头尚足,色泽尚可,总而言之在他眼中这是一个有些拙劣的玉簪,放在这样的盒子中着实太过扎眼。
两只手捏起玉簪,塞到袖中,似乎他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销毁。
最终他还是将玉簪放回原处,与其他的金钗摆成一派,整整齐齐地躺在隔层中,然后一齐被黑暗淹没。
在半梦半醒中,沈施听见身后有柜子关关合合的声响,她哼唧了一声,声音减小了不少。
她翻身伸手摸着旁边,冰冷空荡。
她挣扎睁开双眼,嘟囔着“季随,你还不困吗?”
“尚可。”
“嗯?”距离有些远,她本就迷迷糊糊的,听不太清。
“过来些。”她趴在床上,眼睛仍旧眯着,只有一只手悬在空中,不知朝着哪里招手。
脚步声传来,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将溜下去的白衣拉拢上来,再把手塞进薄被里。
沈施的手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在空中抓了几下后,终于抓到了布料,扯了几下后道:“季随,我们睡罢。”
“嗯。”旁边传来动静,有人握着她的手轻轻躺下。
原本沈施以为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会很不习惯,进而失眠多梦,结果她一觉睡到了响午,被透进来的光照醒了。
朱颜听见动静,端着水盆进来。
“公主,你们昨日吵架了?”
沈施皱着眉头,她的头顶上的发丝有些凌乱,看样子不像是在思考的样子,倒像是没睡够的。
“今早姑爷遣人收拾出来了一个房间。”
朱颜一早听见屋内有动静,结果出来的是季随,而沈施原本也是这个时候起来去念经,却还没有动静。
莫不是昨夜他们圆房了,朱颜原是这般想的。
两人本就有些感情基础,再者沈施也不像是完全对季随没有感觉,至少不算排斥。
朱颜已经想到日后府中多了个孩童,以他俩的脸,无论长得像谁,定是个水灵的娃,她越想越激动。
然而,季随开口问的是附近可还有空房,一盆冷水浇灭了朱颜的幻想。
她指着左边,就在沈施院子旁边。
“多谢。”
一上午那间院落便收拾出来,家具虽不是上等却齐全。
沈施听完点点头,“这般不是很好吗?”
说罢,她自顾自地开始洗漱。
朱颜想了半响还是不知晓好在什么地方。
沈施觉得的好是季随很识趣,也足够尊重她的意愿,不像那种强行生米煮成熟饭之人,不过他也打不过她就是了。
“那公主可要用膳。”
“过午不食。”其实她昨夜已经破戒了,今日特意去赎罪的。
这下朱颜所有的念想全部落空。
沈施洗漱完又去念经了。
朱颜端着木盆注视着沈施的背影离去,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陪在沈施身边,但其实没有人是真正与她并肩而行的,要么是被她护在身后,要么是站在她的对手。
如今沈施又被沈逸伤透了心,更显得她的孤独,看似她身边有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给她安全,她的身体被困在公主府,她的魂魄也被那些旧事困在了原地。
朱颜在季随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她觉得这次赐婚是一个契机,一个能把原本那个肆意的、自洽的公主救回来。
长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叹了一口气,离开了院子,路过季随的院子时望见几人搬了一个大木箱进去。
再过几日金吾卫又要围着此地,再想出去有不知是何时,朱颜抬头望着这片天,心中暗想这般的日子究竟何时才能到头啊!
其实她心中早有答案,只有等沈施振作起来。
今天又双叒叕有其他的事,另一章这周末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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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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