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药房的日子,仿佛浸在药汁里,苦涩而冗长。
钱管事的刁难意料之中。我被分派最多的,便是切制甘草、研磨珍珠粉这类最考验耐心与基本功,却最难出彩的活计。同屋的几个小宫女,得了他的暗示,也对我这个"空降"来的辛者库贱奴疏远冷淡。
我浑不在意,只将全副心神沉浸在药香之中。手腕稳而有力,药刀起落间,甘草片片匀薄如纸;研磨珍珠时,我巧妙地利用腕力旋转的方向,效率竟比旁人都高上两分。我沉默地做着一切,如同角落里一株不起眼的药草,却在无人察觉时,悄然生长。
几日后的清晨,一位负责煎药的宫女不慎烫伤了手,惊呼声中,钱管事皱着眉正要打发人去取寻常的烫伤膏。我放下手中的药杵,从自己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简陋的瓷瓶,声音不大却清晰:
"钱管事,奴婢家中有个土方,用紫草、地榆合了香油熬制,于烫伤愈合有奇效,若管事不弃,可让这位姐姐一试。"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在我身上,有好奇,有怀疑。钱管事眯着眼打量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不过两日,那宫女手上的红肿竟消了大半,疼痛也减轻许多。再看向我时,她眼中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钱管事虽未说什么,但接下来分派活计时,那堆如小山的甘草,便不再是我一人独享。
我知道,这微小的立足之地,算是勉强站稳了。**光有隐忍不够,需得适时展露无可替代的价值。**
这日,我被指派去清理一间堆放陈年杂物的偏库。在挪动一个沉重的药柜时,柜脚与地面摩擦,竟带起一块松动的青砖。砖下,赫然藏着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东西。
我心中一动,四顾无人,迅速拾起。打开油纸,里面并非我预想中的密信或令牌,而是一种罕见的药材——**西域乌头**的根茎。此物有剧毒,用量稍慎便是夺命之物,御药房对其管制极严,绝不该出现在此处。
我仔细回想,这药柜上一个使用者,似乎是御药房里一位资历颇深、平日里待谁都一团和气的陈太监。他常被各宫主子叫去请平安脉,人缘极佳。
一个和气的老人,私藏这等剧毒之物作甚?
我不动声色地将乌头原样包好,塞回砖下,仿佛从未发现。但心中已警铃大作。这御药房,果然是个龙潭虎穴,看似平静的药香之下,藏着能顷刻毙命的毒刺。
傍晚,我借着去库房领取明日所需药材的机会,故意绕了一段远路,经过那日发现八爷党令牌的西侧库房。果然,在窗棂的缝隙里,我摸到了一张新塞入的纸条。
"三日后,子时,东六宫茶库。"
没有落款,但我知道是谁。他们终于要见面了。
与此同时,在我回到住处时,发现窗台上多了一小截被折断的**紫薇花枝**。断口新鲜,是刚放下不久的。
我瞳孔微缩。这不是八爷党的手法。是那"玉扳指"!
紫薇,又名"怕痒树",触动即颤。这是在警告我……**安分守己,勿要轻举妄动,否则……** 他们连我与八爷党接触的意向,都已然知晓。
一夜之间,我收到了两方势力的信号。一方催促我会面,一方警告我止步。
我捏着那截花枝,指尖冰凉。此刻的我,就像行走在万丈悬崖之间的钢丝上,前后皆是迷雾,脚下便是深渊。
沉默良久,我取出一张素笺,却没有写下任何文字。我只是用笔,轻轻在纸的中央,点下了一个墨点。
墨迹浓黑,在灯下缓缓晕开,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我将这无字之信,小心折好。次日,借着倾倒药渣的机会,我将其混入其中,倒在了通往东六宫路径旁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
这是一个回应。回应那"玉扳指"的警告。
我已知晓风险,身处漩涡,身不由己。但我,并非任人拿捏的傀儡。
我不知道对方能否理解,但这已是我在此刻,能做出的最明确的姿态。
回到御药房,空气中弥漫着煎煮汤药的苦涩气息。我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那些看似寻常的药材,掠过钱管事精明的脸,掠过角落里那位一团和气的陈太监。
我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在这弥漫的药香里,我要为自己,博一条生路,也要将这潭浑水,看得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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