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万灵看看压抑怒气的白疏然,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张百安,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桌上那片流转着奇异光泽的青羽,插话道:“那个……或许……我们还能再点一次青羽啊?”
他像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声音都亮了几分,“只要青烟再次指向小然然,那不就铁板钉钉,证明她就是我们要找的、身负青鸟印记的白家后人了吗?”
白疏然转头问道:“这东西……用过一次还能再用第二次?”
“应该……吧?”胡万灵挠挠头,语气也不太确定,“要不……试试?试试又不花钱!万一能成呢?”
张百安沉吟片刻,看向胡万灵:“那你带上青羽,跟我们一起去。”
又转向白疏然:“待会儿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可以试试能不能再次点燃青羽。就算不能点燃,也让你家人亲眼看看,这青羽到底是不是你们白家的信物。”
白疏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混乱,点了点头:“行。”
看一眼安静坐在一旁的小白,张百安嘱咐道:“小白,你去休息。保存体力,说不准晚上就要招灵了。”
白疏然闻言,心头一动:“你们说的隔空招灵……是必须晚上吗?”
见张百安投来不解的目光,她解释道:“昨天下午在市郊坟地,小白不就在成功招灵了吗?既然白天也能招灵,那待会儿,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证实了我有什么青鸟血,那能不能……能不能当着我姥姥的面,直接招我白家先祖的灵?”
她急于寻求一个明确的答案,一刻也不想再等。
胡万灵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当然不行啊!小然然你昨天没看清楚吗?萝卜头招来的那个阴灵,稀薄得很,还没成形就消散了!白天阳气太重了,阴灵根本聚不拢!招你家祖灵这种精细活儿,必须得等晚上,阴气重的时候才行!”
想起昨天那缕几乎难以捕捉的灰白雾气,白疏然心知他说得有理,只能无奈道:“好吧。那小白去休息,我们三个走。”
依旧是张百安开车。这次他开的是一辆性能颇为不错的越野车。
白疏然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明亮山景。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所以,你前天晚上……为什么不开这辆车送我出去?”
张百安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淡:“你不是着急离开吗?胡万灵的车就在旁边。”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以为你一秒都不想多待。”
白疏然被噎了一下,一股无名火又冒了上来:“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清楚?!解释清楚我不用睡坟地!解释清楚你们不是……不是我想象中那种……”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解释什么?”张百安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解释我们不是怪人?一个疯疯癫癫、满嘴跑火车的‘神棍’,一个不用吃喝、能招鬼的小孩,还有一个……”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要死不活、靠阴气吊命的病秧子……这样的组合,需要解释吗?”
白疏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她颓然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闷声道:“到了叫我。”
“好。”张百安的声音很轻。
半个多小时后,越野车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山顶平台停了下来。
“到了,有信号了。”张百安熄了火。
白疏然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山风呼啸,吹得人衣袂翻飞。
找到一个相对避风的地方,白疏然立刻拨通了姥姥的视频电话。
“喂?是乖然啊。”姥姥慈祥而带着担忧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
白疏然鼻子一酸,强忍着翻涌的情绪:“姥姥好。”
她顾不上寒暄,语速飞快地将胡万灵那套关于“青鸟印记”、“离火灼身”、“生辰暴毙”、“母亲献心”的骇人听闻的说法一股脑倒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姥姥,他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都是骗我的,是不是?这太荒谬了!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视频那头的姥姥沉默了片刻,屏幕上的面容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最终,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他说的是……真的。”
“我就说我没记错!”胡万灵的脑袋立刻挤进了镜头,对着屏幕里的姥姥咧嘴一笑,挥手打招呼,“嘿!白大姐!你好啊!”
白疏然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我呢……姥姥……我身上……真的有那个……青鸟印记?只是……还没显现出来?”
隔着屏幕,姥姥深深地望着她,神色却复杂难辨:“乖然啊……其实姥姥也不知道啊。在你之前,我一直以为‘青鸟羽印’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毕竟……据我姥姥的姥姥说,距白家上一个带有青鸟羽印的女孩降生,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一千多年?!白疏然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你们为什么那么肯定我就是那个人?!不是说这种人活不过十八岁吗?!我都快二十三了!”
胡万灵在旁边插嘴:“对啊!所以我说我活了一千年没错吧!你看,时间都对上了!就是因为我点燃了青羽,青羽指引到了你啊!这就是天意!缘分!”
“就不会是你认错了人?!或者青羽出错了?!”白疏然嘶声反驳,她猛地想起带来的东西,对姥姥说,“姥姥!胡万灵把青羽也带过来了!您看看!您认识吗?这真的是我们白家的东西吗?会不会是假的?!”
胡万灵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布包,层层打开,将那片纯净湛青、流转着奇异光泽的羽毛,凑到白疏然的手机镜头前。
视频那头的姥姥立刻戴上了老花镜,凑近屏幕,仔细地、几乎是一寸寸地审视着那片青羽。
良久,她发出一声悠长而充满震撼的叹息:“原来……竟然真的有青羽……原来……姥姥说的……都是真的……”
“姥姥?!”白疏然的心沉到了谷底,“您……您也没见过青羽?”
“是啊……”姥姥的声音带着一种时空错位的恍惚,“姥姥也只是在我姥姥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它……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亲眼得见……”
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那您和妈妈……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身上会有青羽印记?为什么非要我来这里?!”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印记,她根本不会被卷入这场噩梦!
“因为啊,乖然你还记得吗?大概一个月前,你在家削苹果皮的时候,不小心削破了手指,流了不少血,是姥姥给你处理的伤口。”
白疏然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记得啊,怎么了?”那次她晕血晕得厉害,醒来时手指已经包扎好了。
姥姥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而是转向视频画面边缘的胡万灵:“胡先生,您身上……有小刀吗?”
胡万灵一脸懵:“没有啊?要刀干嘛?削水果吗?”
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张百安,默默地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枚闪着寒光的单面刀片,递了过去。
姥姥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清晰地传来:“麻烦你,用这刀片,在乖然的手指尖上,轻轻划一下,取一滴血出来,滴在旁边的草叶或者石头上。”
胡万灵更懵了:“为啥不让小然然自己划啊?她怕疼?”
“因为……”白疏然声音带着点窘迫,“我晕血!看到自己流血会晕过去!”
在张百安平静的目光示意下,白疏然认命地伸出左手食指,视死如归地紧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然后她感觉到张百安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她的指尖。
一丝极其轻微、如同被蚂蚁咬了一下的刺痛感从指尖传来。
紧接着,她就听到胡万灵倒吸一口冷气,发出一声惊骇的怪叫:“我去!这……这是什么?!硫酸吗?!草叶子都冒烟了!”
白疏然猛地睁开眼!
只见张百安正用刀片小心地将她指尖那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旁边一株不知名的野草叶片上。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那滴血珠接触到草叶的瞬间,竟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滋啦”声!紧接着,那接触点周围的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枯萎、卷曲!仿佛被强酸腐蚀一般!一股淡淡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不过眨眼功夫,那片叶子就彻底化为一小滩粘稠的、散发着怪异气味的黑色糊状物!
“姥姥——!”白疏然惊恐万分地看向视频里的白芷,声音都变了调。
屏幕上的姥姥,脸上同样布满了震惊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她喃喃道:“乖然啊……你问姥姥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姥姥也想知道啊……为什么偏偏是你……”
“可是不对啊姥姥!”白疏然急切地反驳,“上次我削破手,是您给我包扎的!如果我的血……我的血真有这种腐蚀能力的话,那……那包扎的纱布为什么没有被腐蚀掉?!我醒来的时候,纱布还好好的裹在手上!”
姥姥苦笑一声:“傻孩子……你一见血就晕过去了,人事不省……你怎么知道……当时给你包扎的第一层纱布……有没有被腐蚀?”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至于你醒来时手上裹着的纱布……那是后来……等你血止住了,伤口不再流血渗出时……姥姥给你重新换上的干净的……”
白疏然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那……那会不会是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她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微弱,“感染了什么奇怪的病毒?或者重金属中毒?还是什么罕见的血液疾病?不一定非得是什么……青鸟印记、青鸟血啊?”
她宁愿是得了绝症,也不愿接受那吃心续命的荒谬宿命!
视频那头的姥姥看着她,眼神充满了怜惜和深不见底的忧虑,缓缓摇头:“乖然啊……你妈妈……不是不久前刚以公司福利的名义,带你去做了最全面的身体检查吗?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里里外外都查了个遍……”
白疏然浑身一震!她想起来了!母亲白薇当时还说是托了关系才拿到的名额,非要她去不可。
“你的体检报告显示……”姥姥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沉重,“你的身体……一切指标……完全正常。没有任何病变,没有任何中毒迹象,没有任何……医学上可以解释的异常。”
她顿了顿,看着白疏然瞬间失神的眼睛,说出了那个残酷的关联:“……正巧就在这个时候……胡先生……找到了你妈妈……说你身上……有青鸟印记……所以……”
“所以……”白疏然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所以你们就让我来了……”
姥姥在屏幕那头,点了点头,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白疏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手机几乎拿不稳。她对着屏幕,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的……姥姥……我……我知道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那……那就今晚,让小白招灵。招我白家先祖的灵……问问她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乖然啊……”姥姥的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担忧,“别怕……姥姥在呢……姥姥会一直陪着你……”
“嗯……姥姥……我知道……”白疏然用力地点了点头,强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飞快地说了声“再见”,几乎是逃也似地挂断了视频。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山顶的风更大了,呼啸着刮过耳畔,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
她猛地转身,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朝着远离越野车、远离胡万灵和张百安的方向狂奔!脚下是嶙峋的山石和茂密的野草,她踉踉跄跄,却跑得飞快,仿佛要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真相和绝望彻底甩开!
一直跑到山坡的尽头,跑到一处开满不知名野花、可以俯瞰下方蜿蜒山路的断崖边,她才终于力竭,猛地停下脚步。山风呼啸着吹乱她的头发,吹干她脸上的泪痕,又带来新的泪水。
“呜……哇——”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紧接着,便是再也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咸涩的液体流进嘴里,混合着山风的凛冽和泥土的腥气。她哭得浑身颤抖,肩膀剧烈地耸动,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越野车旁。
胡万灵看着白疏然消失的方向,听着风中断断续续传来的悲泣,脸上难得地没了嬉笑,有些无措地推了推旁边沉默不语的张百安:“小三三……你……你去安慰一下小然然吧?她哭得好惨啊……”
张百安靠在车门上,不知何时摸出了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他摸出打火机,“啪嗒”、“啪嗒”按了好几下,才将烟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苍白瘦削的脸庞。深邃的目光越过嶙峋的山石,望向白疏然藏身的方向,听着那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声在山风中回荡。
“让她哭吧。哭出来了……心里或许能好受一点。”张百安语气低沉而平静,彷佛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漠,又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荒凉的山风还在无尽地呜咽,卷走了白疏然凄厉的哭声,也吹散了张百安指间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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