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威早早躲去一旁,一抬眼,正见香蕊掩面笑着。
叶端扫一眼三人,并未理会,她拿起剑,又去园中习练起来。
一连几日,叶端未再出过王府,连在梦中都要时不时施展着拳脚。
那日,香蕊从集市采买脂粉回来,满脸喜色。
却在看见叶端时,忽而一脸神秘:“姑娘猜我今日见着谁了?”
叶端顺势好奇问着:“见着谁了?”
香蕊晃着叶端的胳膊,撒娇道:“姑娘猜猜看嘛。”
“唔——我猜——”叶端挑她一眼,“是香红?”
香蕊摇摇头:“我也想见香红嫂嫂,可她如今做了医官,见一面可难了。姑娘再猜猜。”
“那是——哪个校尉?”
香蕊面色一红:“姑娘净拿我打趣,哪有什么校尉?”她佯作生气状,“我见姑娘是不想知道,我不说了。”
说着,香蕊扭头欲走。
“哎——”叶端忙拉住她,“好香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嘛,若我还没猜出来,你再恼也不迟。”
香蕊便停下来:“那就……再让你猜一次。”
叶端发笑,又见香蕊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她又紧急收敛笑意,皱眉想着。
“嗯……我猜,能让你如此兴奋,此人若非……,便是楚姑娘吧?”
香蕊一听,顿时眸光大亮:“姑娘可真是妙算。”她一把拉起叶端的手,“正是芊芝,她说楚伯父得贵人指点,入京状告,工部侍郎潘逡八年前任嵇县县令时冤杀数十匠人。楚伯父本以为会像此前一样遭受驱赶,但这次京兆府的袁府尹却好好招待了他们,还向太后递了奏书。太后听闻此事大发雷霆,命三司会审,彻查当年冤案……姑娘,我可真为芊芝高兴。”
叶端看着香蕊眸里含光,她紧紧握起香蕊的手:“放心,姐妹们心中的苦楚,我都记着。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谨义,谨义……”
陶之一手提着长袍,一手拿着竹简,急匆匆跑来。
一入锦园,他便跑进屋里去,寻找着叶端。
“师兄,我在这儿呢。”叶端与香蕊站在园中,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陶之。
陶之连忙跑出门外,跑下小桥,一不小心被石阶绊一个趔趄。
“呀!”叶端忙上前搀扶,“师兄,你小心些。”
“找到了,我找到了!”
陶之快速翻着手中竹简,指给叶端看:“我找到能替代绝未的药了,上边还有能解绝未的方子……”
叶端拿过竹简仔细看着,陶之这才深呼吸几口气,抬手扶额试汗。
“太好了。”叶端道着,“香蕊,快些传信给女医会,让她们设法找到可替代绝未的‘绾蛒草’……解药的方子里所含的几味药材,虽说市面上少有,但我能找到……”
“是,我这就去。”香蕊说完,转身往锦园外走去。
“哎呦!”
不等叶端反应过来,香蕊从锦园拱门连连后退几步,颔首施礼:“殿下恕罪!奴婢莽撞,殿下恕罪!”
卫衡沉着面色,步履匆匆,方经拱门,便被同样快走着的香蕊撞上。
叶端连忙走去,见香蕊的鼻子已经红了。
她看一眼卫衡,只见他眉头僵直,眸子冷得骇人。
“殿下息怒,是臣女让……”
突然,叶端手臂一紧,便被卫衡牢牢握在手里。
她抬眸,不知卫衡这是何意,正要开口问,却听卫衡低沉道:“我有事需要你帮助。”
不等叶端反应过来,她便被卫衡拉着走去。
连威忙对香蕊吩咐:“快去准备药箱……”
香蕊闻言,未曾犹疑,转身跑回屋里,便将叶端的药箱抱了出来,交给连威。
陶之见状,一头雾水:“连将军,殿下这是……”
“事情紧急,还是等回来再与二位解释吧。”说完,连威紧跑两步跟了上去。
马车行得急促,门帘簌簌抖着。
卫衡坐在马车里,失神地坐着,不曾开口解释,呼吸似乎较以往更重一些。
叶端也默默坐着不语,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猜测,定与卫衡儿时的事情有关。
卫衡如今身处朝堂旋涡,非议、猜忌、不公不知受了多少,早已练就他处事不惊,一笑了之。
今日的卫衡却不同,叶端看出他的紧张。而能让他紧张之事,似乎只有他从未宣之于口的儿时之事。
马车在一条幽深狭窄的巷口停下。
叶端跟在卫衡身后跳下马车,四下无光,泥泞的小路尤为漆黑。
叶端看不清地面,正跳进泥洼里去,她脚下一扭,又被泥坑牢牢吸住,以致重心不稳,往前趴去。
刹那间,卫衡打手一捞,便将叶端从泥坑里提起,拦腰抱住。
连威递了灯笼过来,卫衡扶稳叶端,依旧未言一字。
他接过灯笼,又将叶端的手按在自己手臂上,领着叶端往前走去。
直到小巷尽头,叶端才隐隐看见似有昏暗光亮一闪一闪。
卫衡在一处人家门前停下,木门大开着,似乎知道他们会来,却无人出门迎接,里边更是没有动静。
卫衡继续领着叶端走进去,叶端这才发现,狭小的院落被十几侍卫围得水泄不通,院中的居民更是被侍卫逼在角落,口中塞了布条。
叶端心底一惊,搭在卫衡手臂上的指尖紧紧一握。她忍不住扭头看着侍卫刀下的百姓,脚步渐渐慢下。
卫衡忽而放下手臂,反手抓着叶端胳膊,便将其带去堂屋:“这边。”
屋里,只有一盏将要燃尽的烛台,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卫衡手中的灯笼,倒是比烛台上的蜡烛明亮不少。他走到床前,叶端才看清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
叶端接过连威递来的药箱,便去床前查看老妪的情况。
良久,叶端手指从老妪手腕上移下。
“如何?”卫衡语调急迫。
叶端看看他,轻声道着:“婆婆年纪大了,又被恶疾缠身多年,想来是累了……”
“不……你救救她,你帮我救救她。”卫衡声音发颤。
叶端心头一酸,说不出什么话来。
片刻,她望着卫衡的眸子,问他:“殿下可是还有话想与她说?”
卫衡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点了点头。
叶端颔首,转身打开药箱,取出银针,便在老妪身上施了几针。
老妪气息微弱,忽而大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她努力看着眼前的两人,视线落在卫衡脸上许久。
卫衡低了低身子,想让老妪再看清自己一点:“巧云嬷嬷,我是衡儿啊。”
老妪闻此,眉头猝然皱起,眸中的涣散顿时凝结成光。
她伸出手,枯瘦的指节在空中抖得厉害。
“唔——唔——”老妪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急切而委屈。
叶端握住老妪的手,在其手臂再施一针:“婆婆莫急,你同殿下慢慢说。”说罢,她看一眼卫衡,转身退去一旁候着。
卫衡上前,把老妪伸向自己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真是你,小殿下,老奴终于见着你了……好,真好。我就要去见娘娘了,小殿下如今已然平安长大,也好让娘娘放心了……”说着,豆大的泪珠从老妪眼角滑落。
卫衡强挤出笑容:“是啊,皇兄为我设了自己的府邸,嬷嬷同我一起去王府看看,再做百花酪给我吃可好?”
老妪咯咯笑笑:“小殿下还是那么贪吃。”她嘴角笑意转瞬即逝,“算起来,小殿下已经十几年没吃过我做的百花酪了。”
卫衡垂眸:“嬷嬷,当日你为何要走?”
提及此事,老妪一下握紧卫衡的手,身子也往前探着:“……是……是容王妃,是她,去陛下面前诬告老奴,陛下信以为真,才将我赶出皇宫……若非容王求情,老奴岂能再见你啊……”
老妪躺在床上,气息再次缓缓弱了下去。
“嬷嬷,巧云嬷嬷……”卫衡红着眼眶轻唤着。
老妪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仿佛十二年前听见穆安雅叫她“巧云”时,露出的那种笑容。
那时,她作为穆安雅的贴身婢女,随她一起入宫。
穆安雅圣宠不衰,还为太宗诞下两位皇子,地位尊贵。作为荣妃娘娘的陪嫁嬷嬷,她也受了不少尊敬。可她从未恃宠而骄,因而结下许多善缘,更不曾受过为难。
那时的物华宫,犹如宫中的世外桃源。赏花扑蝶,弹琴吟唱,也算快活。
“巧云嬷嬷,我想吃你做的百花酪了……”
“好,小殿下,奴婢这就去做……”
是夜无月色,星光时隐时现。
卫衡站在双辉殿的枯树下,望着枝头悬挂的花灯,一动不动。
“殿下。”
叶端在他身后站了许久。
从巧云嬷嬷的住处回来,卫衡就在树下站着了,这一站,便是两个时辰。
“我是不是错了?”卫衡问着,像问叶端,更像问自己。
“若殿下执念于此,便是错了。”叶端轻声答着。
树下的背影终于动了动,他垂首,又转身看了看叶端,再未说什么,径直去了书房。
此后几日,叶端都未再见到卫衡。
连威从书房出来,方把门闭好,便被人拉去了锦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