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您有何吩咐?”连威拱手。
叶端问道:“殿下近来如何?”
连威摇了摇头:“已有四五日没去房中歇息了,累了就在书房瞌睡一会儿,这几日也不怎么吃东西。上朝下朝骑在马上也不言语……叶姑娘,您可有法子劝劝殿下?”
叶端蹙眉未语,连威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春夜,渐有虫鸣。
连威听着烦躁,便在卫衡书房外的草丛里拨弄着驱赶。
“连将军,你这是?”
连威一抬头,见叶端提着食盒,不解地看着自己,他忙起身:“夜里这虫儿叫得厉害,我怕扰着殿下。”
叶端看了眼书房,低声问道:“殿下可睡了?”
连威同样低声答着:“没有,还在看折子呢。”
叶端闻言,提着食盒进了书房。
卫衡正提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他眉头紧锁,眼眶暗沉,神情尽显疲惫。
叶端把食盒轻放在桌子上,取出一只瓷碗,递到卫衡面前。
“殿下,解掌柜送了百花酪来。他说,巧云嬷嬷生前,总念叨着小殿下最爱吃她做的百花酪,解掌柜想替巧云嬷嬷完成她的遗愿……”
蘸满墨汁的笔尖忽而停在空中,卫衡抬头,眼睛里满是血丝,唇角也稍显干涩。
叶端见状,心底轻颤着,喉中似塞了什么,发堵。
卫衡视线从瓷碗移到叶端脸上,停留片刻再移回百花酪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喉结上下涌动着。
他放下笔,接过瓷碗,慢慢吃起来。
叶端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好吃吗?”
卫衡动作顿了一顿,眉头蹙得更紧,沙哑着声音回道:“味道有些怪。”
叶端抿了抿嘴:“怪吗?会不会是殿下许久没吃,忘记味道了?”
卫衡没再答话,直到把碗中的百花酪吃完,他伸手,把空了的瓷碗递给叶端。
“当啷”,不等叶端接过,瓷碗便顺着卫衡的指尖滑下,掉在桌子上。
卫衡眼皮沉重,慢慢合起,脑袋一垂,便往桌上趴去。
叶端连忙拿走瓷碗,一伸手拖住卫衡的额头,慢慢扶他枕在胳膊上。
她走到门前,看一眼还在园中赶虫的连威,忙道:“连威,殿下困了,快送殿下回房休息。”
连威闻言,神色一喜:“叶姑娘说话果然比旁人好使……”
他进了书房,却见卫衡已经枕着胳膊睡去,一旁还放着一只空碗,他不可置信地指着,焦急道:“姑……姑娘你……”
叶端忙按下连威的手腕:“只是些安神的,殿下神思倦怠,再这样下去,再健壮的身子也得拖垮喽。你快些背他回寝殿,本姑娘再为他施上几针……”
看着愣在原处的连威,叶端眉心一拧:“快去呀!”
连威小心背起卫衡,送他回了寝殿。
等天色见白,兵士们高亢的口号声徐徐传来,香炉白烟袅袅升起。
叶端仔细取下在卫衡身上施下的针,卫衡轻咳一声醒来。
他转着眸子,四下看着,又觉胸膛上一阵清凉。
他垂眸看去,只见自己胸前衣襟大敞。
他眉心一紧,忙坐起身,系好衣带。
“醒了?”
卫衡闻声,才见一旁整理银针的叶端。
“殿下还是快些躺下为好,以免头脑发晕。”
卫衡脸上一阵发热,他起身,只想快些穿好衣裳。不料,正如叶端所说,脑袋一阵眩晕,令他瘫坐回床上。
叶端连忙上前搀扶,卫衡晃了晃脑袋,想要推离叶端。
“你一未出阁女子,来我寝殿成何体统?快些出去!”
“殿下身子不适,我为殿下施针,又无逾矩,殿下担心什么?”
“你……”
叶端想扶卫衡躺下,却霎时被卫衡擒住手腕,按在帐上。
“你若再敢施针用药让本王昏睡,不得清醒,休怪本王不客气!”
叶端一动不敢动地看着卫衡,感受着卫衡手上的力道一瞬小于一瞬。
她扭头看一眼香炉里升起的白烟,卫衡也随她视线看去。
“叶谨义,你……”不等说完,他手上再用不上力,身子也向一侧倾去。
叶端忙搭着手扶他躺好:“殿下切莫多虑,等您好了,谨义甘愿受罚。”
卫衡缓缓合起眼睛,呼吸平稳,渐渐睡去。
叶端守在一旁,时而为香炉中添些香木,时而为卫衡擦拭额上渗出的汗滴。
阳光洒在床上,照在卫衡脸上。
他眉骨微微凸起,投下的阴影遮住眼睛,睫毛的影子又整整齐齐映射在面颊上。他鼻梁高挺,立在脸上像座小山。
叶端拖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抬手,指尖似触非触落在卫衡额头,顺着眉心、鼻梁缓缓下移,又在鼻头上停下。
叶端抿着嘴轻笑,慢慢收回手来。
再次醒来,方闻鸡鸣。卫衡睁开眼睛,见着窗外已见白。
他起身,伸了伸胳膊,转了转脖子,只觉神清气爽。
他扫视一眼周围,香炉里香木燃尽,叶端也不见身影。
院中又传来士兵们洪亮的口号声。
卫衡整理好衣裳,打开门,连威便端着热水走来。
“殿下。”
卫衡洗把脸,却见连威一直看着自己。他擦干净脸上水渍:“你总看着我作甚?”
连威上前凑了凑:“殿下,你可感觉好些?”
卫衡系好衣袖,点了点头:“嗯。”
他拿起佩剑出门,士兵们早已习练得热火朝天,人人脸上都往下滴着豆大的汗珠。
叶端站在队伍里,一招一式,干脆利落……
如勾月牙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挂在枝头,晚风轻拂,它也不曾摇摆半分。
卫衡也是如此安静地坐在树下,虫鸣嬉闹,他也不曾烦躁。
“殿下看上去心情不错。”叶端走来,把手中托盘放在桌上,托盘上一只茶壶,两只茶杯。
卫衡浅笑:“是叶姑娘医术高明。”
叶端倒一杯热茶,递到卫衡面前:“殿下此前心有郁结,经脉阻滞,疏通就好了。”
卫衡看看叶端递来的茶,再看看叶端。
叶端解释:“这是花茶,并非提神醒脑的绿茶,殿下不必担心夜里睡不着。”
卫衡摇摇头:“本王是怕明日醒不来。”
叶端会意,噗嗤一声笑了:“殿下放心,这里边没有。”
卫衡却依旧不喝,只是定定地看着叶端。
叶端发笑,拿过卫衡面前的茶杯,倒一半在自己杯中,又仰面喝尽:“殿下这回可放心了?”
卫衡唇角一勾,这才喝起来。
叶端抬头望着枝干,左瞧瞧,右探探。
“找什么呢?”卫衡也学着她的样子看去。
“我在找这棵树的特别之处。”
卫衡闻言,收回视线:“你可有找到?”
叶端扭头看着他:“想来这特别之处不在树上。”
“那在哪儿?”
“在殿下心里。”
看着叶端认真的眸子,卫衡嘴角的笑意逐渐收敛……
“……母妃最喜欢梅树,这是她儿时所种。”
“梅树?”叶端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树,倒与一般的梅树不同,“所以,这里……”
卫衡道:“这里曾是国公府,当年太宗查抄穆家,没收宅子。皇兄为我在此设府,想来他的心里也放不下。”
卫衡轻叹一声,继续道着:“母妃被幽闭深宫,重病在身也不得寻人医治,我一次次闯宫,一次次被侍卫按倒,我什么都做不到……那时我便想,这皇族血脉究竟给了我什么?除了他们一口一句‘小殿下’,我连去找郎中救救我娘都做不到……
如今总算不同了,没人能在拦得住我……可我还是没能留住巧云嬷嬷。解掌柜说,巧云嬷嬷是听闻晋王回京,才知道我还活着。她一步步来到京城,找我找不到,她就想着售卖百花酪能引我去找她……”
他抬眸,看着叶端的眼睛:“你说,我若是早些回京,或者,早些派人去圪州寻她,会不会……”
“殿下。”叶端轻声道着,“其实一切都未迟。巧云嬷嬷见到了你,她见你很好,她也放心了。”
卫衡怔了片刻,才慢慢垂眸,点了点头。
一壶茶喝完,叶端起身绕在树下走了几圈。见卫衡情绪稳定下来,她又道:“殿下偷懒几日,不如今夜多教我几式?”
说着,叶端取来佩剑,便在园中空地习练起来。
卫衡一边看着,一边耐心指点。
“……若想短兵器胜长兵器,必以短兵器之险克长兵器之强。此剑法可总结为四字‘速绕缠随’,速近其身,绕后而击,缠攻以守,随之而攻。当你近敌身,随其进而进,随其退而退,便可令敌枪失去作用……”
叶端边记,边按照卫衡的口诀随着卫衡进而进,退而退。很快,她便将剑法记住,绕在卫衡身边,令他脱不得身又进不了攻。
卫衡突然停住,叶端也刺剑停下。
她嘴角一勾:“殿下可是认输了?”
卫衡不语,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叶端。
叶端浑身一阵不自在,她收起剑,垂眸:“殿……”
她腰间猛然一紧,嘴巴便撞在卫衡结实的肩膀上。
叶端顿时愣住,她转转眸子,才看清卫衡将自己紧紧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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