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窗棂刚染了层薄金,清秋用过早膳便径直往暖阁去——那小乞丐缩在角落的模样,终究在她心头盘桓了一夜。
推开门时,暖阁里燃着的松香正绕着铜炉打转。
昨日浑身污泥的孩子已换上干净的浅碧襦裙,乌黑的头发被梳成两个圆髻,垂着细银流苏,露出的小脸粉雕玉琢,竟是个眉眼清亮的小姑娘。
见清秋进来,她像受惊的小雀,往榻角缩了缩,指尖还紧紧攥着衣角。
清秋放缓脚步,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髻,掌心触到柔软的发丝:“你叫什么,小孩儿?”
“我、我没名字。”小姑娘声音发颤,却努力仰起头,眼底盛着水光,“姐姐,昨晚是你救了我,我……我很感激你。”话说到最后,泪珠已滚到了下颌。
“那你爹娘呢?他们在何处,我好送你回去。”
清秋的指尖顿了顿。
孩子的头垂了下去,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爹娘早就没了。别人施舍我一口,我就吃一口;要是运气不好,没人扔剩饭剩菜,就只能抱着肚子挨到天黑。饥一顿饱一顿的,就这么长大了。”
清秋的心猛地一揪,恍惚想起乐生——若当年乐生没遇上师傅,大抵也是这般,在寒风里缩着身子,捡别人剩下的吃食过活。
她重新抬手,揉了揉孩子的头顶:“那你以后跟着我吧,我护着你。给你取个新名字,就叫遇生,遇见的遇,生机的生。”
她笑了笑,“我有个小师弟叫乐生,跟你岁数相仿,你们若是见了面,定然能玩到一块去。”
“遇生……”孩子喃喃念了两遍,突然屈膝想跪,却被清秋扶住。
她仰着脸,眼里的光比暖阁的炭火还亮:“姐姐,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我就跟着您,做随身侍女,洗衣、铺床、端茶,做什么都行!”
清秋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忽然想起阿姐——当年阿姐看着年幼的自己,是不是也像这般,满心都是想护着的念头?
正出神时,门外传来轻叩声,张得禄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小姐,时辰差不多了。”
清秋应了声,牵着遇生往外走。
张得禄一见她身后的小姑娘,立刻堆起笑奉承:“哎呀呀,您这是从哪寻来的小侍女?瞧这眉眼,这灵气,还是小姐您有眼光!”
“公公谬赞了,”清秋牵着遇生的手紧了紧,眼底带了点笑意,“公公再仔细看看,认不认得?”
张得禄凑近了些,看清遇生的眉眼,才猛地想起昨夜那个污泥裹身的小乞丐,脸上的笑僵了,忙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原来是……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小姐快些上车吧,路程要紧,别误了时辰。”
十日后,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车轮声忽然变得清脆起来。
“小姐,这就是京城吗?”遇生扒着车窗,掀开车帘的手都在抖。
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楼阁,朱红的门楼上挂着鎏金匾额,街上的马车饰着锦绣,挑着货郎担的小贩吆喝着走过,连风里都裹着点心的甜香。
她看得眼睛发直,声音里满是惊叹:“哇……真是太繁华了!”
清秋伸手,轻轻揪了揪她发髻上歪掉的流苏,笑着摇头:“看来的确是快到了。”
这十日里,遇生倒没让人费心——虽多年无人管教,却透着股机灵劲儿,教她梳发髻,只看了两遍便学会了,如今连垂在耳后的碎发都理得整整齐齐。
马车刚停稳,张得禄就快步绕到车旁,压低声音道:“小姐,陈大将军府到了。圣上吩咐了,先将您安顿在外祖家歇着,明夜再在大明宫中为您办接风宴。”
遇生先跳下车,转身稳稳扶着清秋的手。
府门前的白玉狮子迎着日光,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外祖陈尚武身着藏青朝服,鬓角已染了霜白,外祖母穿着石青褙子,正用帕子擦着眼角。
两人身后,一众仆从捧着锦盒、提着食篮,见清秋下来,外祖几步上前,颤抖着握住她的手腕——那力道,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我的儿啊……清秋……”外祖的声音哽咽着,眼眶瞬间红了,“竟也八年不见你了。你从小体弱,这八年里,我和你外祖母,时时刻刻心里头都像刀割一般啊!”
他看着清秋的眉眼,就想起早逝的女儿,话没说完,已有些喘不过气。
外祖母也上前,拉过清秋的另一只手,掌心的温度暖得发烫:“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脉脉相顾了许久,外祖才抹了把脸,强压着情绪:“纸月儿,快进府。仲春的风还带着寒,你身子骨自小就弱,可不能再冻着病了。”
他仍唤着清秋的乳名,像她还是当年那个躲在他膝头撒娇的孩子。
“那就依外祖父的。”清秋看着外祖鬓边的白发,鼻尖发酸——记忆里那个能将她举过头顶、身姿挺拔的将军,竟也老了。母亲和父亲的离世,定是让二位老人熬白了头。
进了府,外祖拉着她坐在花厅的软榻上,一遍遍问起这八年的经历,从在山中修行的日常,到沿途的见闻,连她爱吃的点心都细细问了。
末了,他握着清秋的手,指腹的老茧蹭过她的手背:“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以后有外祖庇佑着你,再也别离开外祖,再也别出任何意外了。”
清秋见他眼底的悲凄散不去,忙岔开话题,揉了揉眉心:“外祖,我今夜在何处歇息?舟车劳顿了十日,如今倒觉得身子有些乏,想先梳洗一番。”
“好好好,是我光顾着说话,忘了你累了。”外祖立刻扬声唤人,“款冬!快过来,带小姐去她母亲生前的居所!”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小厮快步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小姐,这边请。”
跟着款冬穿过抄手游廊,尽头便是一座雅致的院落,院里种着两株海棠,枝头已缀了粉白的花苞——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品种。
款冬推开雕花木门,引着清秋进屋:“小姐,这是您母亲当年的居所,老爷特地让人日日打扫,连窗纱都是按旧年的样子换的。院里的海棠,也是老爷亲手种的,说怕您住不惯别处。”
他指着桌上摆着的几碟小菜,又道:“厨房专请了会做恭州菜、江州菜的厨娘,知道您在外头多年,定是想念口味。晚间还会给您炖药膳汤,是太医用名贵药材配的,专门补身子。”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四十两白银,在灯下泛着柔光,足够在京郊买一座带小院的宅子了。“老爷特地吩咐,这是您本月的月银。若是小姐觉得不够,可随时去账房支取,账房那边不敢过问分毫。”说着又拍拍手,屋中便走进了几个侍女,“以后就是她们来伺候您衣食起居了,都是夫人亲自调教的丫头,最是机灵懂事。”
清秋看着桌上的银锭,屋内的侍女,又望向院中的海棠,心口酸酸地:“多谢款冬小哥。”
款冬又行了一礼,轻声道:“小姐若有别的吩咐,只管叫人传我,小的先退下了。”说罢,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将满室的暖意都留在了屋里。
前世今生,上一世be,这一世he[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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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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