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雪尽接下来的做法与他想象中的反应大相径庭，雪尽道：“我拿着没用，你自己留着就好。”
看来她与那些修士还是有些不同，花信想。
他没再推脱，收回护心麟。此番本就是试探她，花信没真想将护心麟送出去。
况且就算雪尽收了，他也会想办法拿回来。
雪尽见护心麟不是什么害人的玩意儿，便也没再多管，只提醒道：“将此物收好，莫让别人看见了。”
花信没料到她竟还会反过来提醒自己，好一会儿，才淡淡“哦”了一声。
收好护心麟，跟着雪尽走时他才发现，雪尽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玄剑。
前方界雾正在淡淡散去，谨防万一，雪尽还是将最后一瓶灵液递给他。
花信接过青瓷瓶，嘴角不由得一僵，嘴里被搅的感觉顿时又上来了。
雪尽全然不知，她道：“喝了，防毒雾。”
花信默默揭开布，一口将灵液闷了。
他心里还记挂着界雾从何而来，见雪尽身上多出一把剑，想来是有所发现，他装作不经意问道：“雪尽，这些是什么雾啊，怎么感觉越来越淡。”
雪尽道：“一只界蛇吐的雾，蛇已经被我杀了，界雾自然就要散去。”
界蛇吃界雾，也能吐界雾。如此一来，林中出现的界雾也有了来源依据。花信问：“这把剑也是从蛇那儿取来的吗？”
“嗯。”算是。
界蛇……界蛇住在瘴林，瘴林可以说是花无渡的后院，只有他自己及其亲信才能入内。
妖界的界蛇怎会出现在此，莫非他动用了传送阵？
花信脑中疯狂思索花无渡将界蛇搞来此处的用意。
他不动声色掸了掸袖子，一只蚊蝇大小的纸鹤从中钻出来，飞到花信耳旁。
花信传音道：“去，去寻那界蛇的踪迹，看看它身旁都有些什么。”
“好嘞。”纸鹤痛快地答应，趁雪尽不注意，嗖地一声蹿了出去。
穿过界雾，一股凉风直面吹来，空气中中夹杂淡淡的血腥味，雪尽显然也闻到了这股味道，她眉心一皱，“出事了。”
花信眼中染上看戏的神色，“那要去看看吗？”
雪尽无暇去看花信表情，道：“去。”说罢，雪尽一把揽住花信腰间，在他还未站稳时就已脚踩拈花飞窜出去。
.
送子庙内，小虎惊恐地抱着小水缩在送子娘娘神像后，基台下方，一群黑蛇虎视眈眈对着二人。
却又碍于一道无形的屏障，近不得二人身旁。
村里其他人全都被黑蛇杀死了。
小虎醒来时发现村中传来许多惨叫，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接着，他就看见了令他恶寒的一幕。
村里突然出现了许多大黑蛇，它们正肆无忌惮地袭击着村里的人。
家里爹和娘不见了，小虎想到尚在送子庙里的小水，想到他只能强忍着恐惧一路跑到送子庙里，他刚抱上小水，还没来得及跑，就有黑蛇顺着门槛爬了进来。
这些黑蛇小虎映像很深，它们是山神的手下。
听村里老人说，后山住了位山神，喜欢吃婴儿，如果吃不到，他就会吃村里大人。
村中人无奈，只能奉上女婴。
为何是女婴呢，因为他们觉得男婴金贵，被吃了太可惜了。
小虎觉得，女孩子同样很金贵。为什么一定要给山神送小娃娃吃？如果他真的是山神，不应该要保护村里的人么，怎么反过来还要吃人。
可惜小虎没有能力阻止大人不断送女婴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黑蛇裹着女婴往深山里去。
小水是个例外。
王家大叔和二叔新娶了个媳妇儿，她是很漂亮的一个姐姐，小虎只见过一次，后来这个姐姐被他们关在了地窖里。
小虎经常偷偷带上食物去探望她，这个姐姐会很温柔地同他说谢谢，她的身上经常会添新伤。
有一天，突然传来这个姐姐怀孕的消息，王家两个叔叔很高兴，可漂亮姐姐一点也不高兴。
她整天苦着一张脸，时不时还会哭。
直到有一天，小虎给她送完食物，这个姐姐突然让自己晚上来寻她。
小虎答应了，晚上他如期而至。地窖里很黑，他本来想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却被她制止。
随后，小虎听见了一些很奇怪的的声音，像是割生肉的，很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她的声音短短时间内变得无比虚弱，仿佛下一秒就快要去了。“小虎，过来一点。”
小虎努力掩盖住心底害怕，摸黑走了过去。
脚底传来粘腻的湿润感，小虎怀里被塞了个软乎乎的家伙。
这是被她用衣物草草裹住的婴儿。
她说：“算我求你，藏好她，不要让她被他们送去献祭。”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可也不想她沦为妖物的食物。
小虎眼眶一热，他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位姐姐做了什么，害怕之余他的手也在发抖，可看怀中的妹妹依旧被他抱得稳稳。
她又说：“名字你给她取一个吧。”说罢，她自嘲一笑，“我真是疯了，居然祈望让一个孩子养活一个孩子。”
“是生是死都是她的命数，罢了。”说完这句话，失血过多的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虎摸到了她冰冰凉凉的手，吓得哭了。可怀中软软的家伙唤醒了他的理智，他就这么抱着妹妹出了地窖，一路跑到了送子庙。
以前送子娘娘像的基座后方是他的小天地，从来不会有人踏足，如今成了他养妹妹的地方。
妹妹很乖，从来不会哭，也不会闹。
小虎以前带过妹妹，可惜妹妹后来被爹送给山神了。如今的小水居然误打误撞就这么被她养到了两岁。
也不知挡住这群黑蛇的屏障是为何物，小虎心想，难不成是送子娘娘显灵了？
他心里祈祷：求送子娘娘救救小水，救救我们。
许是小虎的祈祷有用，外头忽然窜进来一摊蓝火，瞬间将这些黑蛇燃烧殆尽，蓝火没有温度，虽然火舌窜得很高，可小虎丝毫没有感受到热意。
黑蛇烧完后，一个白衣仙女似的姐姐走了进来，她的身旁跟着一个哥哥，哥哥同样长得很好看。
小虎抱着小水，看着二人入了神。
雪尽看着送子娘娘像额前飘着的残魂，指间一点，为其注入灵力。
先前便是这抹残魂护着神像后头的两个孩子。
因为要阻挡黑蛇，残魂魂力损耗过多，如今连人身都维持不了，只能呈一颗光球的模样。
经雪尽灵力注入，残魂恢复了些元气，又恢复了人身。
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模样。
明明看着比雪尽还要小，可她眉宇间全是沧桑，以及了无生机的荒芜。
她说：“谢谢。”
小虎看不看残魂，可他怀中的妹妹突然爆出了剧烈的哭声，小虎连忙哄妹妹，小水一张小脸哭得通红。
少女回头看了眼小水，小水哭得更加猛烈，不断地在小虎怀中挣扎，想要朝少女的方向爬来。
云芜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孩子。
雪尽问她：“你女儿？”小水的眉眼与云芜有七分相似，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二人的关系。
云芜颔首。
小虎不知道雪尽在和谁说话，可怀中小水的动静闹得太大了，他只能涨红着脸朝雪尽道：“姐姐对不起！小水平时很乖的，从来没哭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突然就哭了！”
雪尽摇摇头，“无碍。”
花信在雪尽身后皱眉，见那孩子一直哭，他说：“我来吧。”
说完直接走上前将小水抱起来，在怀中掂了掂，她的重量很轻，小水立马趴在花信肩头，不哭了，一抽一抽打着哭嗝，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依然望着云芜的方向。
花信以前倒是养过一阵时间弟弟，对于抱孩子一道上颇为精通。如今一上手，这孩子果真不哭了。
花信想：以前这孩子没哭，肯定是她娘在哄呗，这么大点的孩子身怀灵脉，于修道一途有缘，能看见鬼魂是一定的。
孩子亲娘云芜不去看小水，而是问了雪尽一件牛马不相及之事，“敢问这位道友，如今村外人可是死绝了？”
原先洞里雪尽杀的黑蛇并不是全部，想来外头还有遗漏，因此母蛇一死，失了控制的子蛇便四下乱窜，来到了这个有活人的村子。
方才雪尽带着花信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村里人无一幸免，全都遇了难。
于是雪尽如实回答：“是。”
云芜听完，脸上才罕见的有了些许活力，她嘲讽道：“活该，这村人就该死绝。”
雪尽听出她话中蹊跷，询问道：“此话何讲？”她本欲待会儿将这村人连着眼前女子的魂魄一同超度，如今看来，是否要超度这村人还有待商榷。
云芜道：“说来话长，我叫云芜，前几年同师兄路经此地……”
总体来说，就是云芜与其师兄本来要去一个地方除妖，天色渐晚，二人便找到这座村落想要借宿，谁知这村里有古怪。
师兄被村民带到了后山，让他们用界雾毒害死了，自己也着了那界雾的道，修为尽失，被两兄弟囚于地窖。
后来云芜怀了孕，为避免这孩子也落得个沦为祭品的下场，加上自己已存死志，她便用东西划破了肚子，将孩子取出，交给小虎。
谁知死后自己怨念缠身，不能投胎，可这点怨念要让她化作伥鬼亦难。
云芜只能作一只怨鬼徘徊在世，漂泊在这孩子身边。
为何两年里这孩子能够不哭不闹，并且这么久了都没被人发现？
当然是因为云芜在保护她。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可又做不到对她不闻不问。
云芜之所以被怨念缠身，因为心怀怨恨，对这群村民的恨。
如今知晓仇人已经尽数死亡，云芜身上的怨气正肉眼可见的消散。
她也到了投胎的时候，如此，也不需要雪尽超度她了。
在魂魄彻底入往生道之前，她最后看了眼小水，最终叹了口气。
云芜走后，花信抱着孩子，十岁左右大的小虎还在基台上。
雪尽正在纠结，这两个孩子该如何处理。
就在此时，一只纸鹤晃晃悠悠地飞了进来，花信看到纸鹤的第一眼先是心底一紧，待看清了纸鹤真正的模样后，他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是一只传信纸鹤，名唤千里鸢。
千里鸢的目标很明确，是雪尽。
它吭哧吭哧挥舞着翅膀，晃晃悠悠停在了雪尽掌心。
雪尽打开纸鹤，一行醒目的金字映入眼帘：锦官城玉虚派，以玉牌为媒，邀雪尽仙子前来一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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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幻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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