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渺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她唇角弯起一抹恬静的笑意,声音轻柔地开始讲述
“我的故事,可没有你们那般惊心动魄。大多时候,都是在随州祖宅那四方天空下。”
她轻声开口,语调里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
“我自幼身子不算强健,用祖母的话说,是吹不得风,见不得雨,比那瓷娃娃还要精细几分。所以呀,许多姊妹们能玩的,于我都是禁忌。”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却又并无怨怼。
“她们能结伴去河边放纸鸢,我只能趴在廊下,看着那纸鸢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她们能偷溜去市集看百戏杂耍,我最多只能在嬷嬷的陪同下,坐着青帷小轿,从帘缝里窥得一点热闹。”
她笑了笑,“为此,姊妹们没少笑话我是,琉璃做的娇小姐。”
“祖母疼我,却也管得极严。每日晨起,先是跟着女先生学习礼仪规矩,行止坐卧,一颦一笑,皆有尺度。午后,便是琴棋书画。记得学琴时,因力道不足,总是弹不出那曲《广陵散》的杀伐之意,急得掉了好几次金豆子。下棋更是常常被祖父让了十子,还输得一塌糊涂。”
陆汀驰静静地听着,仿佛能看到那个被养在深闺、纤细苍白却又努力遵循着大家闺秀轨迹的小小女孩。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中亮起不一样的光彩,“我也有她们羡慕不来的乐趣。那便是每日雷打不动,跟在祖父身边的日子。”
她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祖父致仕后,并未完全放下医术,时常有乡邻或旧友寻来问诊。他的书房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满是药香和旧书的气息。我便在那儿,从小小的药碾、戥子开始认起。”
“祖父从不因我是女孩儿便敷衍我。他教我辨《神农本草经》,不是死记硬背,而是将药材一一拿来让我看、闻、甚至尝。我记得第一次尝黄连,苦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祖父却捋着胡子笑,说渺渺记住这苦味,日后便能知它清心火的妙处。”
“再大些,他便让我在一旁看他诊脉、开方。他会细细问我,渺渺看,此位伯伯面色萎黄,舌苔厚腻,脉象濡滑,是何缘由?该用何方?我若答对了,他便奖励我一碟松子糖;若答错了,他也不恼,只耐心再讲一遍。”
“那小小的诊室,便是我的天地。在那里,我不是那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的琉璃娃娃,而是一个小小的学徒,能触摸到生命的脉络,能用自己的所学,稍稍减轻他人的苦楚。那种感觉,很踏实,也很…充实。”
她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对祖父的孺慕与感激,还有那段时光里独有的宁静与满足。
“所以啊,”她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我的年少时光,一半是祖母规矩下的闺秀,一半是祖父药香里的小学徒。看似无趣,却也自得其乐。只是从未想过,会在庆州遇险,更会遇到…”
她停下话语,抬眼看向他,眸中水光潋滟,未尽之语,皆在其中。
陆汀驰将她拥紧,下颌摩挲着她的发顶。他仿佛看到了两个江知渺:一个在繁复礼仪和琴棋书画中力求完美的官家小姐,另一个在药香弥漫的书房里,眼神专注地辨认药材、凝神思考脉案的小医女。这两重身影渐渐重合,成了他怀中这个独一无二、外柔内韧的女子。
“我很感激,”他低声道,声音醇厚如酒,“感激祖父教你医术,让你有了翱翔的翅膀;也感激祖母的严苛,将你护得这般好,直到…来到我身边。”
纱帐内暖意氤氲,交织着彼此的气息。江知渺看着眼前这个如今将自己视若珍宝的男人,想起过往,不由莞尔一笑,指尖轻轻划过他寝衣的襟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救我的情形吗?”
陆汀驰闻言,冷峻的面容露出尴尬的笑意,摸了摸鼻梁:“记得。那时…手法确实…算不得温柔。”
江知渺抬起头,佯装嗔怪地瞪着他:“何止是不温柔?陆相,你当时差点直接用胳膊把我勒断气。”她顿了顿,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公允的评判,“不过,那确实是正确的救人方式。”
陆汀驰低头,带着歉意和心疼,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对不起。那时…以为你是……更没料到…”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宿命般的感慨,“更没料到日后会对你情根深种。”
江知渺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懊悔,心尖一软,笑道:“算啦,看在陆相后来表现尚可的份上,原谅你了。”
陆汀驰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后怕的庆幸:“还好…后来帮你逃了那桩婚。否则,你若真嫁了旁人…”他话未说尽,但收紧的手臂泄露了内心的慌乱
江知渺在他怀里轻笑,故意逗他:“那我若真嫁了,此刻陆相怀中搂着的,自然也是另一位佳人了。”
陆汀驰却不接她这话茬,仿佛那假设本身便是一种冒犯。他沉默片刻,忽然转了话题,大手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不轻不重地一按,语气带上了几分暗哑和戏谑:“不过,渺渺这细腰…我倒不是如今才知晓。我们第一日同床共枕,在林家那晚,我便…丈量过了。”
江知渺闻言,猛地从他怀里挣开些许,脸颊瞬间绯红,又羞又惊,手指着他:“你!你你!”
陆汀驰低笑出声,握住她指来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睡着,你的发丝就缠在了我的衣襟上,而我的手…”他目光落在她腰侧,眸色转深,“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它该在的地方。”
江知渺瞬间想起那晚后半夜的细节,恍然大悟,羞得耳根都红了:“难怪!难怪你半夜突然起身,去院中练刀!”
江知渺嗔他一眼,没好意思说下去,转而想起了另一个埋藏已久的疑问:“说起来…我更好奇另一件事。楚小姐,等了足足四年。京城谁人不知你与她的婚事是铁板钉钉?你那般拖延,难道就能解决问题了?”她问得直接,却也带着探究。
陆汀驰神色坦然,并无遮掩:“那时边境战事吃紧,朝堂之上亦是波云诡谲,我与陛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我常年在外,或征战,或为陛下暗中处理一些不便言明的公务,确实无暇顾及成家之事。”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于我而言,那时娶谁并无分别,不过是人生必要的一项任务,一位能撑起门楣、稳坐中馈的主母即可。我并未想过要退婚,只是计划待一切安稳后再行办理。”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变得深邃而温柔:“直到…我遇见了你。”他轻声问,“还记得在钦州县衙小院,芙蓉花树下练舞,我为你弹琴伴奏的那晚吗?”
江知渺点头,眸中映着回忆的柔光:“记得。那晚月光很亮,琴声也好听。”
“就是那时,”陆汀驰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对你,生了不该有的、也无法再压抑的心思。什么权衡,什么大局,在那一刻,都敌不过我想独占你的念头。”
江知渺轻笑:“所以你琴声就乱了,之后又莫名其妙地起身走了,也是因为这个?”
“嗯。”陆汀驰承认得干脆,“心绪已乱,难以自持。”
他沉默片刻,将她重新搂紧,声音里带上了沉重的愧意
“渺渺,我并非一开始就光明磊落。我曾…确实有过卑劣的念头。想过瞒着你,让你做我见不得光的外室…”
江知渺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目光清澈地看着他,并非指责,而是理解地轻声道:
“因为那个时候,陛下还未彻底稳固地位,你不能轻易退婚,对吗?一旦被政敌抓住背信弃义的把柄大肆弹劾,先皇会如何看待你们这一派?届时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累的恐怕不止是靖国公府,更会危及陛下的大业。所以你不能动,只能等,或者…选择一条更隐秘却委屈我的路。”
陆汀驰眼中愧疚,忍不住深深吻住她,良久才分开,额头相抵,喘息着道:“我的渺渺…竟是如此聪慧剔透!这般政治嗅觉,埋没在后宅真是可惜了。”
他将她紧紧拥住,仿佛拥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那些曾经的挣扎、隐瞒与不得已,在此刻坦诚的交流中化为乌有,只剩下对怀中之人深深的眷恋与庆幸。庆幸他最终选择了那条艰难却正确的路,堂堂正正地拥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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