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汀驰的马车刚在靖国公府门前停稳,一直焦急张望的百微立刻冲上前,声音都带着颤:
“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少夫人…少夫人被几位族老请到宗祠大堂问话去了!”
陆汀驰闻言,脸色骤然一沉,不等侍从放好脚踏,便已利落地跃下马车,大步流星往里走。
百微小跑着才能跟上,气喘吁吁地补充:“是因为…是因为女医学堂的事…”
“果然。”陆汀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脚步更快,几乎是在奔跑。
冰冷的空气刮过脸颊,他却觉得心头一股邪火熊熊燃烧。
临近那庄严肃穆、象征着家族最高权力的宗祠大堂,他猛地停住脚步。
站在廊下,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意,迅速整理了一下因疾走而微乱的衣袍和发冠,调整呼吸,让自己恢复那个冷峻沉稳、威仪赫赫的中书令模样。
然而,当他听到里面传来的,那些苛责之声时,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窜起。
他站在门外,清晰听到里面一位辈分最高的叔公,正用苍老却严厉的声音训斥:
“江氏!你既入我陆家门楣,身为宗妇,首要之责便是恪守妇道,安于内宅,相夫教子,绵延后嗣方是你的本分,可你看看你,终日抛头露面,与三教九流混杂一处,成何体统!”
另一位族老接口,语气更为尖刻:“开办女学?教授医术?此等事自有太医院、有民间郎中去操持!你一介妇人,竟敢僭越至此!可知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闹得满城风雨,闲言碎语尽损我陆氏清誉!你让朝堂同僚如何看翊然?让天下人如何看我靖国公府?!”
又有一人冷哼:“你竟还敢提供食宿,招揽外地女子?可知其中有多少风险?若出了差池,或是混入奸邪之人,这滔天祸事,你担当得起吗?!陆家宗妇之位,岂容你如此儿戏!”
“更遑论,你身为宗妇,至今无所出,不思己过,反而终日忙于外务!此乃七出之条!我等今日唤你前来,便是要你即刻关了那劳什子学堂,安心在家,恪守妇道,否则…”
江知渺独自站在中央,面对着几位须发皆白、面色沉郁的族老。
她微微垂着眼帘,神色平静,并未因这些诛心之言而惊慌失措,只是静静听着,仿佛在等待一个开口的机会。
就在一位族老语气激昂地准备说出最终惩戒,而江知渺抬起眼,准备从容应答之时。
“否则如何?”
一个冰冷而极具威压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汀驰负手立于门前,逆着光,身形挺拔如松,面色沉静,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刀。
他稳步走入,并未先看江知渺,而是径直走到主位前,先对几位族老行了晚辈礼,姿态无可挑剔,然而开口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诸位叔公、伯公,有何教诲,不妨直接与我说。”
方才发言最激烈的三叔公皱紧眉头:“翊然,你来得正好!你可知你这妻子…”
“叔公,”陆汀驰平静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瞬间掌控了全场。
“方才我在门外,听闻诸位谈论女德、体统、清誉。”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族老,“陆氏百年清誉,源于祖上忠君爱国、恪尽职守、泽被乡里。而非源于将女子困于深宅之内,空谈德性。”
一位族老想开口,被他抬手制止。
他继续道,语气渐强:“内子江氏,开办医学堂,所授皆为救死扶伤之实用技艺,所救皆为贫苦无依之妇人孩童。此举,陛下曾亲口赞其,惠及百姓,颇有古仁者之风。莫非在诸位族老眼中,陛下之言,亦不如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七个字?”
他搬出皇帝,堂内顿时一片寂静,无人敢反驳。
“至于抛头露面,有损体统?”陆汀驰微微冷笑,“内子乃陛下亲封舒和县主,有品阶在身。县主依律本就可参与教化、慈善之事。她以县主之尊,行普惠众生之善举,何来有损体统之说?难道我陆家门楣,竟狭窄到容不下一位行善积德的县主?”
“再说风险与担当。”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方才发声的族老,“学堂一切章程,皆符合律法,亦有京兆尹备案。食宿管理,皆有法度可循。若因惧怕莫须有的风险,便因噎废食,放弃利国利民之善政,那我陆家先祖当年披荆斩棘、开拓基业之胆魄,今日何在?”
他走到与江知渺并肩的位置,面向所有族老,声音沉凝有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陆汀驰之妻,无需困于方寸之地证明女德。她悬壶济世,活人无数,便是最大的功德,亦是我陆氏一门之荣光!”
“此事,我全力支持。学堂不仅不会关,还会办得更好。若有任何非议或刁难,”他顿了顿,目光如寒冰扫过众人,“皆冲我来便是。不劳诸位族老再为此等小事,烦扰内子。”
语毕,堂内鸦雀无声。几位族老面面相觑,脸色青白交加,却无一人再敢出声反驳。
最后陆汀驰神色恢复恭敬却疏离,微微颔首:“诸位叔伯若无其他教诲,我夫妇二人便先行告退。”
见无人再出声置喙。
陆汀驰这才看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江知渺,朝她伸出手,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渺渺,我们回去。”
江知渺看着他,眼中波光流转,有感动,更有骄傲。她将手放入他温暖的掌心,与他一同,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坦然走出了宗祠大堂。
门外,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光穿透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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