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夏,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在靖国公府门前的石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府内,正堂里难得洋溢着几分家常的暖意。老国公与老夫人坐在上首,陆汀驰及其几位堂姊妹皆在座,陪着二老喝茶闲谈,享受着难得的儿孙绕膝、承欢片刻的安宁。
就在这时,门房小心地入内通报,声音打破了堂内的温馨:“禀老国公爷,门外有客求见。是钦州县令林砚舟林大人,携家眷而来,言明想拜见世子爷。”
原本神色温和的陆汀驰,听到“钦州县令林砚舟”几个字,眼中骤然闪过一丝亮光。他几乎是立刻放下茶盏,对父母及祖父母歉然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是几位旧识,儿子亲自去迎一下。”
众人虽有些诧异何等客人需劳动他亲自出迎,却也未多问,只当是重要的地方官员。
陆汀驰快步走向府门,远远便看见林砚舟带着三个孩子,穿着干净整洁却难掩朴素的布衣,有些局促地站在那威严的国公府门楣之下。
小泽、小奚、小浩三个孩子,乍一见到从朱漆大门内走出的陆汀驰,几乎不敢相认。此刻的他,身着云缎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气度矜贵凛然,与当年在他们那小院里挽袖干活、如同农家汉子般的“小叔”判若两人。孩子们下意识地往林砚舟身后缩了缩,大眼睛里满是陌生与胆怯。
林砚舟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态度恭敬:“下官林砚舟,携家眷,见过陆相。”
陆汀驰快走两步上前,虚扶了一下:“林县令不必多礼。”他的目光越过林砚舟,落在那三个怯生生的孩子身上,语气不由得放缓,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你们怎么到京都来了?”
林砚舟忙解释道:“回陆相,家父心中一直惦念家人。下官便请了假,回京探望。想着几个孩子从未出过远门,便顺路带他们来京都,见识一下帝都繁华。”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再次躬身,“孩子们……一直念叨着想您,故而冒昧前来打扰,还望陆相见谅。”
陆汀驰闻言,唇角微微上扬,他半蹲下身,视线与孩子们齐平,试图驱散他们的紧张,笑着问道:“怎么?才多久不见,连小叔都不会叫了?”
小泽胆子稍大些,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俊朗面孔,小声地、带着点不确定地问:“……还可以叫小叔吗?”
“当然可以。”陆汀驰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伸出手,像从前那样,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发顶,那熟悉的动作瞬间消融了些许距离感。随后,他极为自然地牵起小奚的手,对林砚舟道:“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先进去吧。”
他一手牵着小奚,示意林砚舟和小泽,小浩跟上,转身引着他们步入那在寻常人眼中高不可攀的靖国公府。那挺拔矜贵的背影,因着这个牵孩子的动作,而莫名添上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情。
走到富丽堂皇的正厅内,眼见满堂皆是衣饰华贵、气度不凡的生人,三个孩子顿时更加局促不安,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几乎要缩成一团。他们从未进过如此气派的府邸,更未同时见过这么多显赫的人物,一时间连呼吸都放轻了。
陆汀驰先向家中长辈介绍:“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这位是我在钦州结识的旧友,钦州县令林砚舟林大人,于地方政务颇有建树。”
林砚舟连忙再次躬身,向座上的各位贵人行礼,态度恭谨却不卑不亢。
陆汀驰随后目光柔和地看向三个孩子,对家人道:“这三个孩子,是林大人的子侄,也与我有缘,先前在钦州时,常在一处,我视他们如自家子侄一般。”
三个孩子记着来时林砚舟的再三教导,虽紧张得小脸紧绷,还是有模有样地齐齐躬身,清晰地说道:“见…见过长公主殿下、老国公,老夫人,国公爷、各位大人、夫人……”
座上长辈见孩子们虽衣着朴素,却眉眼干净,礼数周到,不由得都露出慈爱的笑容。长公主更是柔声道:“都是好孩子,不必多礼。快过来,这边有点心果子,拿去吃。”
然而精致的点心和诱人的果子此刻也失去了吸引力,三个孩子谁也没敢动,只是依偎在一处。小奚尤其不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怯生生地、仔细地将厅内每一位华服女子都悄悄打量了两遍,生怕自己漏看了谁。
确认那抹温柔熟悉的身影真的不在这里后,她心底积攒了许久的期待瞬间化为巨大的失落和勇气。她壮着胆子,仰起小脸看向陆汀驰,声音带着些颤抖,问出了从进门就憋在心里的问题:“小叔……小婶呢?怎么没有看到小婶?”
小泽也立刻附和,急切地追问:“对啊小叔,小婶在哪里?我们想见她。”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长辈们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诧异与疑惑。他们只知晓翊然因心悦一女子而执意退婚,却从未听说他已与那女子以夫妻相称、甚至到了让旁人家孩子如此称呼的地步。
陆汀驰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心口一窒,万千酸楚涌上喉间,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小奚见他不说话,一直以来的盼望彻底落空,再也忍不住了。积攒了两年的思念和此刻的委屈瞬间决堤,金豆子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小叔……小婶说过,她很快就会回来教我读书写字的……她是不是骗小奚了?她怎么还不回来……”七岁的小姑娘无法理解复杂的成人世界,她只知道她喜欢、她想念的那个承诺会教她读书的温柔小婶,不见了。
陆汀驰看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他立刻蹲下身,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小奚脸上的泪水,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小奚不哭。是小婶……有些事情耽搁了。小叔向你保证,一定会把你小婶找回来的。到时候,不仅让她教你读书,还让她教你画画,好不好?”
小奚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陆汀驰郑重地点头。
一旁的小泽也红了眼眶,哽咽道:“小叔,我也好想小婶。我的名字还是小婶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教会写的……我现在会写很多字了。”
陆汀驰心中酸软一片,伸手摸了摸小泽的脑袋,语气愈发温和:“晚点让小叔检查一下你的字,看看有没有几分小叔的风骨,好不好?”
小泽用力地点点头,带着鼻音认真道:“嗯!我都是照着您以前留下的字帖练习的。”
陆汀驰敏锐地察觉到孩子们在这威严正堂、众多陌生贵人面前的拘谨与不安。他起身,对堂上长辈温言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孩子们初来乍到,难免生怯。儿子先带他们去我院子里玩耍片刻,也免得扰了长辈们清净叙话。”
老国公与老夫人看着那几个小鹌鹑似的孩子,自是含笑点头。老夫人更是慈祥地吩咐道:“去吧去吧,在自己院子里松快些。刘嬷嬷,快去让小厨房再多备些精细的点心、时新的瓜果,送到世子爷院里去,让孩子们尝尝鲜。”
“是,老夫人。”嬷嬷连忙应声下去张罗。
陆汀驰行礼告退,这才牵着依旧有些怯生生的小奚,引着他们穿过回廊,往自己那更为私密清静的院落走去。
待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处,正堂内的气氛似乎才重新流动起来。几位堂兄弟继续陪着二老说笑,谈论些京中趣事。
唯独长公主,端着茶盏的手久久未动,面上虽还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心思却早已飘远。孩子们那几声稚嫩却清晰的“小婶”,入了她的心。
她原本只知儿子为退婚闹得天翻地覆,只是心有所属,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与那女子亲密到了以“夫妻”相称的地步?甚至能让孩子们如此念念不忘?
这女子究竟是何人?与翊然到了何种程度?
一个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她打定主意,定要寻个机会,好好问一问翊然,务必问个清楚明白。这事实在是……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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