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河,你女扮男装,科举入朝,究竟……所为何来?”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炸响。宋之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四肢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声音,一声声,震耳欲聋。
他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初见时的审视?是日常相处中的蛛丝马迹?还是……他早就洞悉一切,如同看戏般看着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宋编修”、“宋观察使”?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欺君之罪,罔顾族规,一旦坐实,不仅是她个人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更是会牵连整个宋氏家族,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他的手,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质。
可迟边澍的手虽带着伤后的虚软,却像铁钳般牢牢箍住她的手腕,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逃不掉,也辩无可辩。
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可笑。
宋之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虽仍有惊惶未褪,却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她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声音因紧张而微哑,却努力维持着清晰:
“王爷既然已知,之河……无话可说。家族倾颓,父兄无能,之河不得已行此下策,只为撑门立户,保全家族。欺瞒之罪,之河一人承担,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王爷……念在之河这些时日,于北疆危难之际,未曾懈怠,未曾背弃的份上,莫要牵连……宋家无辜。”
她低下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仿佛引颈就戮。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承担罪责,祈求宽恕。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一个沉重而带着压迫,一个细微而充满恐惧。
迟边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强作镇定的眉眼,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唇瓣,看着她因紧张而蜷起的手指。
他脑海中闪过她立于朝堂不卑不亢的身影,闪过她面对韩贲构陷时的犀利反击,闪过她守护在他病榻前的疲惫与坚韧……这个女子,胆大包天,却又心细如发;看似柔弱,骨子里却藏着惊人的韧性与智谋。
良久,就在宋之河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他忽然松开了手。
手腕上那令人心悸的力道消失,宋之河愕然抬头。
迟边澍的目光依旧深邃,但那迫人的锐利似乎收敛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杀你?剐你?”他嗤笑一声,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却有种别样的意味,“若真要治你的罪,本王何必等到今日?”
宋之河怔住。
“宋家……风雨飘摇?”迟边澍缓缓重复着她的话,眼神莫测,“你以女子之身,行男子之志,步步惊心,如履薄冰,就只是为了……保全家族?”
他的问题,似乎意有所指。
宋之河心头发紧,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门外突然传来玄一急促而凝重的声音,打破了室内微妙的气氛:
“王爷!宋大人!八百里加急军报!京城……皇宫鸣丧钟,陛下……驾崩了!”
**!!**
又一个惊天巨浪,将两人之间刚刚掀起的、关于身份的秘密对话,彻底打断、淹没!
老皇帝,死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迟边澍猛地坐直了身体,牵动伤口让他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所有关于宋之河身份的思绪被强行压下。他看向宋之河,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凝重。
皇帝驾崩,雍王掌权,靖王陈兵关外,北狄败退却未必死心……整个大昱的天空,在这一刻,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何时的事?”迟边澍的声音沉冷如铁。
“三日前!雍王殿下……已宣告灵前继位,并发出诏令,命各地藩王、镇守即刻入京奔丧!”玄一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雍王,登基了!
而且,是以新帝的身份,下诏让迟边澍这个皇叔,入京奔丧!
这是一个阳谋!去,便是龙潭虎穴,生死难料;不去,便是抗旨不尊,坐实了“拥兵自重”的罪名,给了新帝讨伐的借口!
迟边澍眼中寒光迸射,他看向宋之河,此刻,她的女儿身身份似乎已暂时变得无关紧要。他需要的是她的智慧和助力,来应对这骤然剧变的天下大局。
“你怎么看?”他问,语气是纯粹的咨询与倚重。
宋之河强行压下身份被识破的恐慌和皇帝驾崩带来的冲击,大脑飞速运转。她知道,此刻她必须冷静,必须展现出价值。
“王爷,新帝此诏,意在调虎离山,或者说……请君入瓮。您绝不能去!”她语气斩钉截铁,“北疆需要您坐镇。但公然抗旨,亦不可取。”
“你的意思是?”
“称病!”宋之河目光灼灼,“王爷重伤未愈,天下皆知!可上表陈情,言明伤势沉重,无法长途跋涉,恳请新帝体恤。同时,上表拥护新帝登基,并……以镇北王名义,请求新帝彻查周勉持‘伪诏’、勾结边将、意图不轨之事!将难题,抛回给京城!”
她这是在以退为进,利用迟边澍的伤势作为合情合理的借口,同时反将一军,继续咬死周勉的问题,让新帝雍王投鼠忌器。
迟边澍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在这个瞬间,她的机变和谋略,再次让他刮目相看。
“好!就依你之言!”迟边澍果断决定,他看向玄一,“传令下去,全军缟素,为陛下举哀。另外,按照宋大人所说,准备两份奏表,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城!”
“是!”
玄一领命而去。
室内再次只剩下两人。经过方才的剧变,气氛已然不同。身份的秘密虽未再提,却像一层无形的纱,笼罩在两人之间。
迟边澍重新靠回引枕,目光落在宋之河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忽然开口道:“宋之河。”
“下官在。”
“你的秘密,本王暂且替你守着。”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宋之河’,而是本王麾下的……谋士,明白吗?”
他给了她一条生路,也将她更紧密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之上。
宋之河心中五味杂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秘密被掌控的不安,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他认可和需要的复杂情感。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敛衽行礼,这一次,是纯粹的女子礼仪:
“之河……谨遵王爷之命。”
就在朔风城因皇帝驾崩而一片缟素,迟边澍称病拒旨的奏表发出之际,一封来自宋之河故里的家书,由青黛面色惶急地送到了她手中。
信是其父宋砚亲笔,只有潦草数语:“京中剧变,新帝登基,清查旧臣。吾儿身份恐已泄露,速避!家族……恐难保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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