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除非，那天发生的一切，全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一出*戏*。”
阿南的嗓音在地下室阴冷的石壁间徘徊着。不知是不是拜周围凝滞的灰尘所赐，那声音竟听着有些沉闷而浓稠。
“*戏*……或许有点道理。”站在她的男人赞同地说道，“无论怎么看，这些死因都写得太荒诞了，况且，死亡时间的设计也过于戏剧化。比起杀人计划，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出滑稽的悬疑剧。——但问题是，这出戏码究竟是演给谁看的？”
好问题。
阿南在睁开双眼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身处于这座黄金塔里了，她甚至不知道侦探涅刻西塔斯是接受了谁的邀请来到塔中的。
当然，对于侦探大赛的主办方、投资者，她也是全然不知，更不用提主办方创办比赛的根本目的了。——那个钟表匠说是为了弘扬推理文学热潮，这样的说辞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阿南发出一声郁闷的轻叹。与此同时，她绛紫色的双眸再次从奶酪片般的薄纸间扫过。
没过多久，侦探小姐就有了全新的发现。
“有一个参赛人员的名字并没有被写进死亡名单。理论上来说，在原定剧本中，这个人就是唯一那位可以活着踏出这座塔的*幸存者*。”阿南条理明晰地分析道。
她用一只手扶着木桌，双腿交叠着倚坐在上面。
虽然她自己没机会欣赏到，但事实上，她的这个姿势确实很酷，至少稍微有了点女侦探的味道。[注1]
她就那样优雅地坐着，然后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在一出舞台剧表演中，最后离场的人一般是谁么？”
——这算什么问题？
伊恩沉吟片刻，迟疑地答道：“……是主角？”
阿南微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鼻尖前交叠成叉形：“不对，是观众。”
“那些观众从一开始就深知自己身处于剧院当中。他们付了钱，自然会将屁股底下的那张板凳焐热到最后一刻。当舞台灯尽数熄灭、两侧的帷幕向场中聚拢、演员们陆续谢幕离场完后，他们才会恋恋不舍地离开片场。”
伊恩：“你是想说，最后的那名*幸存者*，就是这出荒唐戏剧的幕后策划者？”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但他肯定与比赛主办方或多或少有些联系。”阿南将手上的稿纸翻动得哗哗作响，好像在有意掩盖自己话中潜台词一般，“另外，只要稍微对比一下就不难发现，这名幸运的观众，就是……”
“……凯瑟琳·冯·亚斯图，也就是塔顶的凯特小姐。”她像是揭露谜底那样小心翼翼地说道。
“亚斯图？”伊恩的眼睛长大了些，“那个神经质的姑娘居然还是皇室成员？真叫人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你们四个助手不都是名门贵族出生的吗？”阿南吐槽道，“你现在就是告诉我，咱们八个人中混进了邻国的王子进来，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侦探姑娘说着，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套，从那张桌台上轻快地跳了下来。
“不过现在，我们至少有了下一个目标。——走吧，去『梅花组』的房间，让我们看看那位凯瑟琳小姐究竟是个什么人。”
然而，还没等阿南走出两步，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裙摆被某股力量拉扯住了。
“等等，你的背后……”她听到身后传来伊恩迟疑的嗓音。
侦探小姐回过头去：“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你刚刚坐在那张桌子上，蹭了一屁股的灰。”伊恩的语气里带着些嘲谑的意味，“如果你不想出门被*名门贵族*们笑话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稍微掸一掸。”
*****
自从凯瑟琳被单独关押到塔顶的机械间后，『梅花组』的房门钥匙便由爱伦·阿尔贝尔一人保管。
那位胖乎乎的绅士作家在听完阿南的请求后，十分爽快地替他们打开了房门。
『梅花组』的房间构造与阿南他们的房间并没有什么明显差别。无非就是墙角那扇镶着铆钉与链条的金属门、四面反射着幽光的冷硬石壁、一套配有烛台的胡桃木桌椅，以及房间正中两张裹镀上金涂层的金属床。
从床铺上那些叠放整齐的女性服饰来看，凯瑟琳的床位应当是靠里侧的那张。
然而，当他们凑近了去看时，才发现那张床上摆着的竟然都是凯特小姐贴身衣物……
两位绅士不约而同地别过视线。
阿南：“………………”
「奇怪了，那这些衣服都是谁帮她叠的。」
爱伦先生仿佛猜到了她的内心想法一般，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凯特小姐的那些衣服，是隔壁的卡梅里女士帮忙整理的。我先前请她整理完衣物之后把它们全都收到箱子里，但卡梅里夫人好像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伊恩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涅克丝老师，交给你了。”
爱伦也跟着附和道：“凯特小姐的行李箱就在她的床下面。交给你了，涅克丝小姐。”
阿南：“………………”
侦探小姐无奈地蹲下身子，从金床底下抽出那只精致的皮革包边木制行李箱。
然后，她紧握住那行李箱的拎手——
「…………？」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阻力压制在箱盖上。无论她如何使力，那片切面平滑漂亮的白杨木盖子都一副纹丝不动的样子。
“上锁了。”侦探小姐飞快地得出结论。
“让我看看。”她身后的助手半弯下腰，似乎是想跟着蹲下来。然而，阿南却听到他的脚踝处发出一声不太健康的脆响。
“嘿！别…你别蹲了，我怕。”阿南连忙招呼他起身，“坐着，我替你把箱子抱上来。”
伊恩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好像小声咕哝了些什么，然后顺势坐在爱伦先生的床沿边。
没过一会儿，一只白杨木行李箱就像伽利略站在比萨斜塔上丢下的那两枚铁球一样自由落体，最后咚的一声地砸在了他的大腿面上。
尽管箱子其实没多重，但助手先生还是条件反射地痛呼了一声。
“……我今天好像没怎么惹你吧，涅克丝老师？”男人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施虐倾向？要不要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阿南狡黠地眨眨眼睛，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笑容：“抱歉，你的丝绸手套质量太好，手有点滑了~”
——鬼才信啊！
伊恩骂骂咧咧地扶起腿上的行李箱，然后伸手抚摸起箱盖的边沿。果然，在皮革包边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中，正潜藏着一只小巧的金属暗锁。
“这是滚轮密码锁，很老的型号了。”伊恩抬头看向爱伦先生，“你知道凯特小姐的行李箱密码……算了，你肯定不知道。”
爱伦·阿尔贝尔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显然，这位不合格的室友没有资格知晓凯瑟琳大人的任何私人信息。
伊恩叹了口气：“没有密码也不是不能开，就是会比较麻烦。——涅克丝老师，帮我拿一盏煤油灯…或者烛台来。”
涅克丝挑眉：“怎么，你想等火烧断了锁？”
“照明……”伊恩抬手扶住几乎快要掉下来的威尼斯面具，他有点懒得和他的搭档解释，“从滚轮的缝隙往里看，很容易就能够看清里面的构造。只需要将锁片的缺口拨到对应的位置，哪怕不知道密码也能把它打开。”
这确实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就是不知道它和直接砸开比哪个更加方便快捷。
阿南径直走到爱伦先生的桌边，准备捧起桌角上的那架烛台。
就在指尖触碰到烛台的那一刻，她的目光瞥见了烛台下面垫着的一张扑克牌。牌面略微附着了些污渍，但阿南仍旧能清晰地看出，那上面正印着梅花K的图样。
不知怎的，侦探的思绪飘忽到了两天前的夜晚，查理先生选拔助手时的场景——
『
“你说谁是小孩子？我在上个月的诸圣节时就已经成年了！”
那个戴着翡翠色面具、手持梅花K扑克的女孩，曾经这么说过。
』
“…………………………”
“喂，我说。”正当阿南想得出神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伊恩的声音，“涅克丝老师，你是站着睡着了吗？”
阿南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揶揄，她放下手里的烛台，转过头来，神色严肃地问她的助手——
“伊恩，诸圣节是在哪一天？”
“你问这个做什么？”伊恩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如果你说的是罗马公教的诸圣瞻礼，那是在每年的十一月一日……”
助手先生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他橄榄色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会意的一笑。
“哦，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
然后，他迅速地将手中的密码桶拨弄至1101的位置。
咔哒。
伴随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音，锁打开了。
注1：这里描绘的就是第二幕的旧封面——侦探小姐倚坐在桌台上的场景。移步微博@阳光开朗马先生，即可查看旧封面。
*****
今晚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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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诸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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