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林刻感觉自己像是在与一个幽灵并肩而行。陆止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他不再出现在老陈隔间附近的公共区域,连例行的环境巡检似乎都刻意绕开了那条通道。但林刻知道,他就在线的另一端,如同潜伏在深海下的潜艇,静默地接收着一切她传递出的信号。
她继续扮演着耐心的观察者,记录着老陈一切不寻常的举动。他领取耗材的频率增加了,尤其是高强度的情绪稳定剂和能量屏蔽材料,这本身就极不寻常——正常的“心象”处理不需要如此严阵以待。
他与人接触时显得更加焦躁易怒,一次甚至与前来送件的后勤人员发生了短暂的口角,这在以往注重体面的老陈身上是难以想象的。他身上的情绪光晕,那粘稠的暗绿与病态灰白,翻滚得愈发剧烈,边缘开始出现不稳定的、仿佛静电干扰般的毛刺。
污染在加剧。要么是老陈快要控制不住他手里的东西,要么就是那东西正在反过来侵蚀他。
时机正在逼近。
这天深夜,公会地下大部分区域都已熄灯,只留下必要的安全照明,如同沉睡巨兽体内稀疏的神经节点。林刻没有离开,她将自己隐藏在档案库区域的阴影里,这里能清晰地观察到老陈隔间的入口,又不易被察觉。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加强的屏蔽,她也能隐约感觉到,老陈隔间里正酝酿着一场风暴。那扭曲的能量波动不再是潜伏的低语,而变成了某种压抑的、濒临爆发的嘶吼。
就在这时,老陈隔间的门猛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并非有人出来,而是仿佛被内部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所致。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混杂着极致贪婪与某种冰冷恶意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就是现在!
林刻甚至不需要使用加密频道,她直接用内部通讯的紧急呼叫功能(这本身也是一种伪装),拨通了陆止预设的一个内部号码,只响了一声便立刻挂断。这是他们约定的最高警戒信号——目标失控。
几乎在她挂断电话的下一秒,走廊尽头,陆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他不是走来的,更像是从阴影中析出的。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制服,但手中拿着的,不再是环境吸附器,而是一个造型更加复杂、通体黝黑、闪烁着不祥红色指示灯的金属箱——公会内部用于紧急收容高危异常能量体的禁锢棺。
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老陈那扇虚掩的、正不断渗出污浊能量波动的门。
林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陆止在门前停顿了不到半秒,他那绝对的真空场与门内涌出的狂暴能量正面碰撞。
没有巨响,没有闪光,但在林刻的感知中,却仿佛听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在互相碾压、湮灭的无声尖啸。门内那嘶吼般的能量波动,在接触到陆止力场的瞬间,如同被泼上强酸的活物,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扭曲与挣扎。
陆止推开了门。
里面的景象,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林刻瞳孔骤缩。
老陈瘫坐在工作台旁的地上,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面目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嘶鸣。
工作台上,那个打开的铅盒里,原本盛放的“心象”已经不见了形态,化作一团不断翻滚、膨胀的、如同**肿瘤般的黑暗能量团。暗绿色与灰白色疯狂交织,其中冰冷的机械嗡鸣声尖锐到刺破耳膜,无数细小的、仿佛数据流般的惨白光线在黑暗团块中窜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想要隔绝一切情感连接的恶意。
这团东西正在试图吞噬老陈,将他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陆止对此视若无睹。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那团扭曲的能量核心。他打开手中的禁锢棺,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产生,目标直指那团黑暗。
然而,那被污染的“心象”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做出了最后的反扑。它猛地收缩,然后爆发出更强的能量冲击,并非针对陆止(那似乎无效),而是全部轰向了瘫软在地、精神几乎崩溃的老陈!
这一击若是落实,老陈的意识很可能被彻底冲垮,甚至被污染同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止做出了一个让林刻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优先去收容那团能量,而是向前踏出一步,用自己的身体,精准地挡在了能量冲击与老陈之间。
“嗡——!”
无形的冲击波撞在陆止身上,如同泥牛入海,被他周身的真空场完全吸收、湮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他甚至没有晃动一下。
但林刻清晰地看到,在承受那一击的瞬间,陆止那双一贯空洞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数据过载般的紊乱?仿佛他那绝对稳定的系统,因为瞬间处理了超出常规的恶意能量,而产生了一刹那的卡顿。
不过,这异样只持续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挡住了对老陈的致命一击后,陆止立刻将注意力转回禁锢棺。吸力再次增强,那团失去了攻击目标的扭曲能量,在“真空场”的压制和“禁锢棺”的吸力双重作用下,挣扎变得更加无力,翻滚的黑暗团块被强行拉扯、变形,最终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仿佛电路烧毁般的悲鸣,被彻底吸入那黝黑的金属箱中。
“咔哒。”棺盖合拢,红色的指示灯转为稳定的绿色。
隔间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恶意瞬间消失。只剩下瘫倒在地、陷入昏迷的老陈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仿佛什么东西被烧焦后的异味。
陆止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禁锢棺,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老陈。然后,他拿出内部通讯器,用那平稳无波的语调报告:“B-11区发生高危能量泄露事故,已控制。一名研究员昏迷,需要医疗支援。”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目光越过一片狼藉的隔间,落在了远处阴影中的林刻身上。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一分,但整体依旧稳定得非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刻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随即,他便拿着禁锢棺,转身离开了现场,如同一个完成任务的机器人,没有理会即将到来的医疗人员和后续的混乱。
林刻靠在冰冷的档案架上,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她脑海中回放。陆止挡住攻击的那一瞬间,他眼中那丝微不可察的卡顿……
合作成功了。污染源被清除,老陈至少保住了性命。
但她也亲眼见证了陆止那非人力量的可怖与……某种隐藏其下的、她无法理解的运行机制。他救老陈,是出于保护公会资产的逻辑,还是某种更复杂的、甚至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准则?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通往更深层迷雾的门,似乎被推开了一道缝隙。而门后的阴影里,站立着那个名为陆止的、既是钥匙也可能是锁的,人形谜题。
医疗人员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刻深吸一口气,悄然隐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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