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盛戚京肩上的那片雪花,恰好是最后一朵。临近天黑,若北天放晴了。
刚换的门被打开,居蕙转头看向“惊喜”出现的盛戚京,loft异常安静,像泄密者被掐住了喉咙。
她和阚雨在玻璃墙后面对面而立,暖气充足,她的羊绒外衣却还没来得及脱,阚雨也是羽绒加身,三双眼睛隔空相望,心思各异。
居蕙低声对阚雨说了两句话,他点头,出了工作室,想离开。
盛戚京伸手拦住他。
“阚总是刚回国吗,我看门口的车还燃着,居蕙刚把你从机场接回来?”
“是刚从机场回来……”阚雨瞥他,把后半句私自吞下,“我还没当策展人呢,叫我阚雨就成。”
盛戚京没听出他言外之意,“一切还顺利吗?”
阚雨眯眼,身子摆正面对他,“本来挺顺利的,但她从上海回来就改了主意,现代展必须成功,否则她就把新系列也投进去——”
“阚雨。”
居蕙在那头叫他。
“不知道你给她下了什么蛊,说完了,我走了。”
阚雨撇嘴,肩膀重重撞上他。
今日雪停,天气阴,阚雨一走,房间陷入死寂,工作室的小窗似乎连接着挪威风光,照明灯到了下午就该打开,此时却像刚上班似地,笨拙闪了两下。
居蕙情绪不高,走到工具台边,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
还是盛戚京先开了口问:“你刚从上海回来,去干嘛了?”
盛戚京和居蕙前后脚一起到loft,开门的密码是她让阚雨发给他的。
上午居蕙正翻找时,叶阿姨接到盛戚京电话,他语气格外冷淡,不麻烦阿姨做饭,提前放她回老家过年,他不会回上海了。
去上海是她不请自来,但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一瞬间,她很难不去想他是因为知道她在这,才故意不回的。
首饰柜抽屉一拉即底,锁头就是装饰,香水钟表领带想拿就拿,居蕙试图在底部翻出秘密夹层,但无果。
唯一特别的是王柯汇曾送她的Tera联名的丝巾也放在里面,长黑包装盒融进柜体暗处,琉银色蝴蝶结早已拆除。
她打开,里面只有丝巾。
居蕙从鼻子哼出口气,没说一句话,订了最近的上海飞若北机票。
没找到协议,没法当面对峙,那居蕙就约他在这直说,她凑近,试图用眼神在他脸上盯出个洞,她对他敷衍笑笑。
“没干嘛,我去了趟你上海的家。”
-
车里放着钢琴曲,节奏低缓,和居蕙眼皮同拍。
她头偏向窗,假装已被催眠,车子早路过798最近的公园了,盛戚京在若北的家原来这么远。
居蕙轻偏过头,偷看了眼盛戚京。
她没想到盛戚京听到她“私闯民宅”后的反应是高兴,他眼睛一亮,试图来抱她,宽大手掌压在她伤口上,疼的她想打人。
紧接着她说后半句,盛戚京松开她,意识到她手臂有伤。
“协议原件在哪,我在你家没找到啊!”
居蕙去他家是为了“偷机密文件”,为了Tera,为了边嘉平。
像是绕路地又过了会儿,车子缓缓驶入某小区地下停车场,居蕙被盛戚京领着,站在个陌生的人家门前。
“这房子不大,没有请阿姨,可能有点乱。”盛戚京微笑说,“也没准备什么。”
说完,他提示居蕙按密码,她知道是多少。
“我来的突然,理解。”
居蕙面上肯定,心头不免慌张,她能看出盛戚京在生气,但偏偏他说可以带她回家看文件。
一进门,暖气开的很足,智能家居自动亮灯,温润的雪松香沉沉倾来,盛戚京把鞋柜里的女士拖鞋拿出来,和他同款不同色,居蕙低身,却被他拦住:“胳膊不是不方便吗?”
盛戚京说了看文件只是次要,她若是早说他一定不瞒,带她回来主要是想照顾她。
“晚饭想吃什么?”
盛戚京走在前,拿走一只廊柜里的琉璃杯,接了温水放在客厅沙发前,回头又说了遍,“坐吧。”
居蕙没坐,盯着单调的灰白黑客厅中央摆着盛放的蓝粉色无尽夏,据她浅薄的鲜花知识,它现在并不在花期,是被强养在这的。
面对遮天蔽日的花捧,居蕙有些呼吸不顺,“先给我看协议吧。”
“吃完饭就给你看,想吃什么?”
“面?葱油面那种,做起来很快。”居蕙坐下又很快站起,有些呼吸不顺,“我去做吧。”
盛戚京比居蕙高不止一个头,看那鲜花的眼神像在看她。
盛戚京轻松把花瓶抱走,没回头,“我做就好,油烟味不好闻,你自己四处转转吧。”
居蕙意外获得巡查资格,厨房躁动,她直接走进书房,这里是唯一符合他口中“有点乱”的地方。
书房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书和文件夹,桌上左右三大摞文件,一边劳润一边墨皴,还有它们共同的高净值客户资料。
难得盛戚京对她抱怨,工作强度在此刻具像化了。
她找了好一会儿。
文件夹、抽屉缝隙,甚至装饰品背后,居蕙连协议的影子都没看见,她从桌底探出个头,刚喘口气,盛戚京从身后将她捞起。
“怎么摔倒在这了。”
他拉的正是左胳膊,疼的居蕙嘶牙,但没敢叫,她推他放手,“不是,就是掉了根头发,别把你这弄脏了对吧。”
盛戚京这才松开,竟然问她:“疼吗?”
居蕙站远了些,扶住自己:“你说呢。”
“情况紧急没顾上,”盛戚京笑的无害,“快来吃饭吧。”
桌上两碗油亮的葱油拌面,还有碟腌萝卜,白萝卜片大小刚好入口,小米椒点缀,盛戚京竟还会自己腌小菜。
居蕙尝了口,完全不辣,跟表象相悖的它甚至冰凉酸甜。
这顿饭吃的居蕙变扭,像在他的秘密基地触摸最真实的盛戚京,会在冰箱腌萝卜,买大捧绣球花的盛戚京。
但这样真实的他,底色是沉甸甸的蓝。
居蕙抿了口温水,敛下眸,“上午你给阿姨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为什么让她明天做两人份的午饭?”
盛戚京没有说话,只望着她。
居蕙看得懂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但还是明确拒绝,“我不去上海了。”
“你在这没家人,过年可以和我一起,盛家姝和琉璃姐都在那。”
居蕙识时势地不反驳前半句话,“新系列要加进工期来,根本没时间出loft半步。”
“为什么加?”盛戚京蹙眉问,“就因为我让阚雨帮你联络关系,你就以为我默认现代展卖不好,赶紧加上新作?”
盛戚京盯着她,好半晌,夸她:“你倒是挺努力。”
居蕙没忍住勾起唇角,但内心的担忧很快又将心情压了回去。
“我们在一条船上,我不仅是为了你的对赌,也为了我在国内首秀能有好成绩。”
盛戚京了然地点点头,“我不会让你跌跟头,所以,别想把新系列也押进现代展了。”
居蕙不置可否,咽下最后一片白萝卜,挥手示意他快去拿协议吧,她吃好了。
盛戚京不为所动,眸光沉静,“别着急,我得问清楚你为什么要看那份协议,之前坚信不疑,非要签约,现在是怎么了?”
居蕙歪头,“你不想给我看了?”
“得说好前提,我从来没主动透露过协议内容,要求你签约帮我,现在是被你这可怜的伤员‘利用’,‘胁迫’,‘要求’着,才决定给你文件的。”
三大支箭直直戳居蕙心窝。
两人都看在眼底,居蕙签约Tera至今,为达到目的用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
但这怪不得她,是盛戚京想让居蕙抛下边嘉平,是他主动让他们站在AB对立面。
盛戚京向她谈判,“先说为什么要看,要是看完发现没问题,该怎么补偿我。”
四目相对,居蕙在他脸上提前读出了胜利者的傲慢,但同时这也很可能是失败者的伪装。
他在骗她收手。
居蕙坦然,“我想确认王柯汇是不是在骗我,他行为反常,这协议可能不存在,或者对赌成功了也不能让你拿到墨皴。”
再次回想起王柯汇的反常,居蕙更坚定,继续说,“如果没问题,补偿你说了算,但如果有一分出入,我一定饶不了你。”
“我说了算,什么都可以?”
居蕙点头。
“就算让你离开边嘉平也可以?”
居蕙盯着他眼睛,再次点头。
她十分确定协议有问题,但这自信并未给她带来任何成就感。
她甚至有惋惜,明明一早便发现不对,现在她只希望一切可挽留。
盛戚京起身,居蕙克制镇定地坐在沙发,一呼一吸之后,辗转两城市甚至让手臂受了伤的协议,轻飘飘地送进手心。
协议不过三张纸,全英文,最后的签名章印证明这是原件。
从前到后,一条条无一出错,正当居蕙心虚相信王柯汇痴恋盛戚京时,她翻到最后一页,对赌标的赫然写道:Tera。
王柯汇没有骗她,他的话句句写在上面,只是故意或无心漏了这一点。
上面写明,乙方盛戚京对赌成功后,百兰不仅会以底价向盛戚京抛售墨皴股份,还会转让Tera20%的股份,聘任总监一职。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百兰如此慷慨,到底是家族的内部协议,竟让盛戚京稍微努努力就能拥有整个墨皴,和几千公里外的艺术中心。
他可以不必担心申根签了!
居蕙想自嘲笑笑,但笑不出来。
所以,盛戚京要去巴黎了?
薄薄的一张纸,居蕙不知看了多久。
“居蕙。”
她愣愣抬头。
黑影笼罩,她只敢看他的唇,张张合合。
“明晚我要飞巴黎,短时间回不来……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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