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连颗老槐树都没有,草坪上那株草与风相互试探,盯的久了,似乎还能听见它切割微尘的声音。
日光像一张稀薄的、半透明的宣纸,斜斜地铺过来,将云傲南侧脸的轮廓柔和地勾勒。
——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
——去巴黎太累了,你自己去吧。
终于分享完趣事的云傲南歇了口气,发现居蕙还在看她,她挥挥手。
“看什么呢?”
“没有,这餐厅离云阙挺近的,我看这能不能看见嘉平哥。”
居蕙拿起水杯,借机发呆的样子被发现了。
祝巡大咧咧地跟着望去,“云阙酒店吗,隔着两条街呢,看不见。”
居蕙点点头,隔着玻璃杯和他微笑对视。
云傲南将一切看在眼底,说不上满意。
今天的饭局,她只约了她哥哥云傲泽,正对面一言不发的三旬单身工作狂,没料到他还带了朋友祝巡,和她们同龄,长的白净,但云傲南只想把她哥介绍给居蕙。
她知道,突然冒出个祝巡,是她哥哥故意为之。
云傲泽从没正面碰见过居蕙,没机会也没必要,但今年云傲南极力邀请他们见一面,初次便就约在家中,而且还约在年后父母催婚高峰期见。
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于是云傲泽作祟,临时爽约出差了半月,居蕙也去了景德镇过年,呆到三月才回。
真是的,都错过情人节了!
云傲南咂舌,居蕙听声又看了过来。
她赶忙把心情收好,在阳光下对居蕙笑笑。
云傲点的巴斯克蛋糕躺平在风景之前,支撑着饭局最后的聊天时刻。
又过了会儿,蛋糕仍那么多。
又五分钟,蛋糕被吃下一口。
居蕙深吸口气:“傲南,咱们走吧,我快犯饭晕了。”
“那咱们去走走路呗,这附近有个小公园。”
这话竟是祝巡说的,云傲南终于懂了他存在的意义。
但刚走没多久,居蕙又突然说从景德镇寄来的包裹给她发送货短信了,要先走,云傲南拉住祝巡让云傲泽送她。
居蕙和云傲泽相视一眼,如她愿的消失在绿色后。
沉默,没了两个最爱聊天的,他们从公园一路闷到了地下停车场。
云傲泽没什么说的,居蕙也明显连社交的心情都没有,照往常,她路过二维码时一定会礼貌性地帮付停车费的。
但她没有,直到他们停在辆黑色大G前,临上车才想起道谢:“麻烦你了。”
云傲泽连个微笑也没给,嗯了声。
这辆车居蕙在云傲南车库见到过,云傲泽的CarPlay很快连上,示意她把地址输进去。
居蕙脑袋下俯,敲击屏幕的打字声很快停了,但她定在那,迟迟不系安全带。
她拿的是他的手机,云傲泽皱眉。
“怎么了?”
居蕙侧过头,表情像是便秘,指着屏幕里他给loft的标签备注「她的家[爱心]」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
云傲泽说“她”指的是盛家姝,让居蕙脑子清醒点,他们今天第一次见。
居蕙拽紧安全带,挠了挠头发,强撑着说她也是开玩笑,昨晚睡了八小时呢,况且她今天才知道云傲泽的名字,原来一直以为他有五个字,就叫“云傲南哥哥”呢……
云傲泽在软件上操作了半天,才把地址标签删除,启动车子出发。
扫码付停车费时居蕙有意偷瞟了眼,注意到时间刚好卡在三小时零三分。
居蕙垂眸,幸好没出手帮忙。
车子驶入光中,云傲泽第一个拐弯便驶离推荐路线往反方向走。
居蕙正震惊,他问:“你现在住盛戚京家?”
“不是,他是我老板,把那儿分给我当工作室了。”
云傲泽哦了声。
居蕙确定他在绕路,但是在往云阙的方向走,便把想问的话咽下去了。
他开车很稳,她似乎真有些犯困了,脸侧向车窗,刚合上眼。
他又说:“你和盛戚京是在恋爱吧,傲南不放心他?想把我介绍给你?”
云傲泽说的直白,语调里像是在嘲讽她们的荒诞。
居蕙无语,不说话,在他眼底算默认了。
车子转弯,居蕙睡不下,睁着眼睛头发散在脸颊边,车内平和了会,她注意到再过个红绿灯就能看到云阙酒店大楼。
“盛戚京有没有给你讲过他妈妈?”
居蕙没听他讲过,只自己查过步矜桃女士,还是在刚和盛戚京谈崩那两年,这事她不打算说出来。
“他妈妈姓步,很早就移民了,大概是在盛戚京高中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带走了盛家姝。”
居蕙摆正脑袋,这故事她的确没听过。
“走的很干脆,她的退学手续也提前办好了,这明明需要些时间,”云傲泽没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事实地说,“所以,盛家姝很可能也想离开盛戚京和盛枕。”
“…你不该叫他叔叔?”
云傲泽不理会她的问题,“后来盛家姝回来了,内心亏欠,很明显地经常从上海跑来若北关心盛戚京,loft就是他们的落脚地,我送过她,那标签是她备注的。”
原来这么长的故事是为了解释那爱心标签,居蕙不好意思戳穿他的少男暗恋。
而且,居蕙暗暗扬了下眉,据她了解云傲泽还比盛家姝小一岁,还是青梅竹马的姐弟恋……
“你别想歪了。”
“好的。”
车子稳稳停在云阙的酒店大楼对面,居蕙此刻才确定他是有目的地送她来这的。
她在心底对他说了谢谢,放下窗,感受风被钢筋水泥拦住的踏实感。
云阙独占的这栋中心主楼是云阙最大的酒店大楼,建筑和前庭草木融合,气势恢宏,车来人往,内里高奢贵气,软装灯光处处讲究,都是边嘉平用十余年打拼下来的成果。
就凭这一栋楼,边嘉平就不会离开若北,所以她也不会。
居蕙确定她已稳好心态,正想转头叫他可以开走,她看见辆熟悉车牌驶来——
北C连号,边嘉平的车。
云傲泽不知道居蕙在看什么,只当她发呆,片面地心生许多长辈般的忧虑。
他声音格外沉静,“我知道云傲南为什么不放心盛戚京,他优秀但骄傲,家庭复杂,对亲情都没安全感,这样的人在感情上,恐怕你说句气话他就会离开你。”
两辆黑车一前一后停在大楼门前,豪华门庭隔开视野,居蕙尽力辨别,看到边嘉平从后排下了车。
他没立刻离开,直到另一侧车门打开,黑色西裤迈了出来。
“所以,别对盛戚京抱什么希望——”
“傲泽哥。”
云傲泽应声。
居蕙眼睛终于亮出光,攒紧门把,心跳极快,“就送我到这吧,谢谢。”
那身形很快隐没在人影之后,居蕙不确定她是否有透视,能如此确切地肯定那男人是盛戚京。
他为什么出现在这,为什么和边嘉平一起,回国了,要干嘛……
这些问题统统想不出答案,但她还是倾向那人是盛戚京。
似乎只有这种像是撞破不可能的瞬间,才会冲淡盛戚京要去巴黎的焦虑,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假的。
居蕙不是小心眼,但她真的不希望盛戚京前途如此明亮。
往云阙走的这段路格外长,北C连号在居蕙下车的瞬间便开走了,她越走越急,但走到门廊下又停下了,她给边嘉平打去电话。
给她安全感的大楼如此高耸,居蕙完全不知道他会去哪。
二三层是传统餐吧和会客厅,他们大概率会出现在那。
通话嘟嘟两声,被挂断。
“你好,居蕙女士。”
居蕙皱着张脸抬头,面前出现一名穿着职业装的大堂经理,名牌上写着高竹,居蕙看她越来越面熟。
高竹微笑问:“今晚要入住吗?”
居蕙沉下心,嗯了声,“来取点东西就走。刚刚我看见边总进来了,他去哪了你知道吗?”
“边总?”
高竹微张着嘴,环顾一圈,她没听说领导会来的消息,“我好像没看到,我帮你……”
话被中途跑来找高竹的工作人员打断,居蕙微笑放人先走,高竹点头,示意居蕙去前台可以报姓名,直接领房卡上楼。
偌大大厅氛围平静,浑然天成,似乎没有高层视察后遗留的紧张感。
难道看错了?
居蕙没再往前台走,坐在最近的沙发上,盛戚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他人在法国,时差相差七小时,和挪威的直线距离比她要近。
居蕙:【嘉平哥,我在云阙,能见一面吗?】
手还是不自觉地发完了信息,居蕙立刻把手机熄灭。
她第一次觉得无力,回想这几年,她是怎么做到转机,出关,往返,只为见盛戚京的?
居蕙八年没叫过苦,却在得知盛戚京要去巴黎工作后说去巴黎太累,你自己去吧。
难怪他一言不发。
边嘉平:【在哪?】
手机弹出了边嘉平的信息,居蕙看到了,但没马上回复,她决定给盛戚京打个电话。
她早该打电话的,但这电话是她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它好像是张拉锯战的投诚状。
他们得聊聊,居蕙得告诉他,签约之前她不知道他会去巴黎。
她暗暗发誓,只要盛戚京接电话,并且现在真的在云阙,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决不会像那天那样冷酷,一定再约个时间好好聊聊。
或许,居蕙也可以接受离开边嘉平。
“边总又带那混血老板来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每次来都让三楼紧张一天。”
路过的两名工作人员脚步匆匆,这两句恰好落入居蕙耳中。
混血老板,所以不是盛戚京。
但她手一抖,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居蕙…”
云傲泽抓着居蕙的包出现,他叫了她好几声,走得近了才被她发现。
包链撺紧叠在他虎口,勒出泛白的薄皮,他似乎想要这包挤成个团。
居蕙站起身,手机这时传来声“喂”。
盛戚京的声音落入云傲泽眼底,他不再说话,居蕙对他尴尬干笑,转身走开了些。
“盛戚京。”
“嗯。”
巴黎现在时间是早上七点,他的嗯带着股困意,居蕙有一瞬间想直接挂断。
“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你想我回国?”
居蕙顿了下,“我想和你聊聊。”
盛戚京轻哼,像嗯声答应,莫名恬静。
曾经居蕙觉得他会有起床气,喜欢装温柔的人总有气必须撒给别人,起床气是个合理的窗口。
但他没有,起码在和居蕙共枕时没有,对她无常的所作所为也没有生气过,云傲泽对他的评价很中肯,但在她面前便变得不太适合了。
像躺下后枕头海绵一定会从左右托住,居蕙总被他假装的温柔包裹。
装了一个又一个年,想想可真累,居蕙顺着他的话冒出了句“好的,谢谢。”
盛戚京像在长久沉默后睡着又被吵醒,接着说:“可是你还没把我微信拉出来。”
居蕙把头往怀里尽情埋,“等会就拉。”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国。”
“没事,我等你。”
“嗯,我会给你发微信。”
通话挂断,居蕙和云傲泽从酒店正门一前一后离开。
临走前她在大厅见到了边嘉平,和那位中美混血的客人,边嘉平介绍居蕙是雕塑家,居蕙和他握手,没看见盛戚京。
云傲泽看着她背影,心想她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她的包还在他手上。
算了,居蕙脚步轻快,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她当然看不见。
她也看不见身后三楼窗边那熟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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