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临桑和星竹再一次低声惊呼。
“临桑惊讶也就算了，你惊讶什么啊？”叶青鸢笑望着星竹，“你不是也看出来晨露有问题了吗？”
“对啊，”星竹点着头，“我是看出来那个晨露有问题了，但我没看出来这是专门为您而设的局啊！”
她回忆着不久前品茶点时叶青鸢气定神闲的样子，笃定地问：“小姐，我是因为晨露的答话前后矛盾，漏洞百出才发现她有问题的，但您是在问话前就已经发现她有问题了吧？”
叶青鸢点了点头，“嗯。”
临桑问道：“小姐，您怎么发现的呀？是她们的脉象不对吗？”
叶青鸢满是欣慰地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变聪明了呀。”
临桑“嘿嘿”地笑着，目光里透着一抹小骄傲。
“那小姐，她们的脉有何问题？”星竹又问。
“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叶青鸢淡淡道，“晨露脉象平稳，另外那三人也确实有些精神恍惚，但却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严重。所以，她们四人都是装的。”
“即便她们都是装的，这次漠城事件的败露也并不简单，可您又是怎么知道这就是为您所设的局呢？”星竹皱着眉头，眼中满是疑惑。
叶青鸢再次抬手也戳了戳她的额头，“若是人人都能看得出来，那还叫‘专门’吗？”
星竹：“……”好像是这个道理……
“小姐，”临桑一脸担心地望过去，“那这背后设局之人究竟是谁呀？”
是谁？
叶青鸢没有立即回答，她将目光又落在了院中的池水上。
正巧，此时风起，池边的紫丁香随风摇曳，献出片片花瓣迎风飞舞。
风止精灵散，花落起涟漪。
一圈又一圈……
“小七，你在嘟囔什么呢？”
“我说一圈又一圈。”
“什么东西一圈又一圈？”
“水波纹啊。”
卫棠走到在院中正盯着水盆看的少女身旁，伸手捡走了盆中那引起波纹的“罪魁祸首”：一片随风而落的紫藤花瓣。
她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打盆水过来盯着看啊？”
小七扬着笑脸，“秘密！”
卫棠浅浅一笑，“行吧，那你慢慢看，我要去忙了。”
“棠姐姐，等一下！”小七叫住了她。
卫棠回过头，“怎么了？”
小七一脸期盼地望着她，“小姐今日会来吗？”
卫棠想了想，说：“会。”
晨去午至，骄阳当空，微风轻拂树梢，绿叶交错晃动，墙下一排新栽的芍药含苞待放，清新淡雅，幽远绵长。
小七的额角沁出了细汗，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闪烁，但她恍若不觉，在仔细地为每一株刚刚移植过来的芍药浇完泡好的肥水后，才抬起手用衣袖囫囵地擦了擦。
她站起身，看着自己一上午的成果，满意地笑了笑，而后一转身，就见叶青鸢无声地立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
“小姐！”小七脸上的笑容加深，轻快地奔到她面前，“您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多久呀？怎么也不出声呢？”
“不久，在你浇第一株的时候。”叶青鸢温柔浅笑，“怎么好好的想起来在这大中午的种花？”
“因为今日上午花才送来啊。”小七笑答，继而侧过身，伸出手指指引着她的目光，“小姐您快看！前几日我才刚得知您喜欢芍药，就想着要是能在那墙根下种上一排，让您每次一进门便能看到就好了，所以我就去问了棠姐姐那块空地可不可以交给我，棠姐姐答应后我就去了花铺，但我不知道您具体喜欢什么品种，所以我就将市面上常见的芍药品种都订了一株，因种类繁多，花铺老板直到今日才凑齐了送来，我按照那老板所说的方法移栽了，也泡了肥料水浇过了，应该是能成功存活的，这样以后您每次过来就都能看到一排芍药在这等着您了。”
她说完便扭过头，满怀期待又紧张地望着叶青鸢，“小姐，您喜欢吗？”
“要是这里面没有您喜欢的那一种，我再去别的花铺寻，一定给您种上！”小七不等她作答，又连忙说道。
叶青鸢低笑一声，望着墙下并排的十二株待开的芍药，目光如水，比春风更柔，“喜欢。”
即便已听到了肯定的答案，但小七仍是再确认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叶青鸢点头。
小七笑逐言开。
叶青鸢收回视线，转而移向她的脸，望着她额间未净的细汗，轻声问：“小七，你跟着我也有段时间了，我还没问过，你全名叫什么？”
小七闻言怔愣，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瞬间僵住，她慢慢低下了头，神情也有些落寞，“我……我没有名字……”
叶青鸢微微意外，“为何？”
小七扣着手上干涸的泥土，闷声道：“小姐……您愿意听吗？”
“若是痛苦，那便不要说了。”叶青鸢语调轻柔，“但若是你愿意说，我便愿意听。”
小七抬起头，阴霾尽散地笑了笑，缓缓说道：“我母家本是苏城的名门望族，苏城富饶，商人不断，我爹也是其中之一，他在行商时偶然结识了我外祖的小女儿，也就是我娘。我爹他看中了我娘家中的财势，于是便用尽手段，各种花言巧语，想方设法地哄骗得我娘芳心暗许，与之成婚远嫁去了泽城。
后来，我母家家道中落，外祖也不幸离世，我爹见财势落空，便不再伪装，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对我娘渐渐变得不假辞色。再后来，我爹因心生贪念而遭人蒙骗令生意衰败，他心中郁结也是常理，可没想到的是，他竟开始对我娘动辄打骂，我娘远嫁他乡无亲无故，就只能忍气吞声。
两年后，我娘怀了我，起先我爹还是开心的，对我娘的态度也有所好转，可在我出生得知我是个女孩后，便又开始变本加厉，甚至连名字也不给我取，只因为他姓戚，所以就叫我‘小戚’。我跟我娘就那样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我十岁时，我娘见我到了可以赶路的年纪，便找了个夜晚带着我逃走了，准备去投奔我姨母。
但是命运不公，我娘因为长年累月遭受我爹的毒打，身上的旧伤始终未得到妥善治疗，所以在路上就因劳累而病重，我为了给我娘筹到看病钱，便卖身为奴了，可是最终……”
她吸了吸鼻子，接着说：“可是最终，我还是没能救活我娘。而我这些年来，则是被辗转了多个买家，直到去年被棠姐姐买回来，才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至于叫小七，也是因为‘戚’字笔画繁多，之前的买家嫌麻烦，才给我改成了同音的‘七’。”
叶青鸢蹙着眉，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水汽，“那你娘没有给你取名字吗？”
小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娘说，我爹他不仅不给我取名，甚至也不许我娘给我取名字。开始我娘是有悄悄给我取的，但是有一次被我爹发现了，他发了好大的火，把我娘打了个半死，我娘怕她若真是被打死了，我便无人庇护了，所以也不敢忤逆他，于是渐渐地，‘小戚’那个名字就叫下去了。”
“从今日起，你不姓戚了。”叶青鸢看着她的眼睛，“也不要再叫小七了。”
小七愣在原地，呆呆地问：“那我以后姓什么？”
叶青鸢一脸理所当然，“自然是随你母亲的姓。”
小七张大了双眼，目光灼灼，“可以吗？”
“有何不可？”叶青鸢反问，“我不就是随我娘姓叶？”
“你娘姓什么？”她又问。
“简。”小七说，“我娘姓简，简单的简。”
“很好听的姓。”叶青鸢开口夸赞，“听你的言谈也是读过书的，想来应是你母亲背着你爹苦苦教导的，那就用你母亲的姓、你母亲教你识的字，在今日自己为自己取个名字吧。”
“我娘去的早，在世时我们母女二人也要时刻提防我爹，所以我只堪堪识文断字而已，没有看过太多书，是来到缘香阁的这一年才看了一些，所以我取不好的。”小七眼中光芒流转，期待地看着她，“小姐，您给我取吧，好不好？”
叶青鸢挑眉，“我取名可随意了，你确定要我取？”
小七用力点头，“要！”
叶青鸢抬头看了看日头，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接着又看了看她布满泥土的双手，微微一笑，“玉栽。”
“璞玉的玉，栽培的栽，配你母亲的姓也挺好听。”她询问地望过去，“简玉栽，如何？”
“简玉栽……”玉栽轻声呢喃着，继而兴奋雀跃道，“这名字真好听，我好喜欢，谢谢小姐！”
叶青鸢浅笑，“喜欢就好。”
“小姐，‘栽’字我明白，是因为我在种花，那‘玉’是为什么啊？”玉栽不解地问。
叶青鸢勾唇，“去把手洗了，回来我告诉你。”
“好！”玉栽一口答应，迅速跑去净手，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叶青鸢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的背影，而后踱步至墙边，伸手抚了抚鲜艳的花苞。
没一会，玉栽就跑了回来，边跑边高声道：“小姐我回来了，您快告诉我！”
叶青鸢收回手，望着她说：“我初次见你是在两个月前的二月十二，当时是正午，今日是四月二十，现在是午时四刻，都是影子在脚下化为一点的时候。”
“那……”玉栽皱着眉头，满是不解，“那这和‘玉’字有什么关系呀？”
叶青鸢抱起手臂，扬了扬眉稍，“不论是十二还是二十，加一点，不都是个‘玉’字吗？”
玉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叶青鸢走到院中另一旁的秋千处，撩起裙摆坐下，抬头看向跟过来的她，问：“玉栽，你姨母在何处？”
“听我娘说，我姨母当初嫁去了柳城……”玉栽说着便反应过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趴在她的膝上慌张地问，“小姐，您是要赶我走吗？”
“你想到哪去了？”叶青鸢低笑出声，“不是要赶你走，只是从前你卖身为奴不由自主便也罢了，如今你已自由，既然还有亲人，就该去看看。”
“可是小姐，我不想离开您。”玉栽瘪着嘴，“再说，自从我爹原形毕露之后，我娘就不曾与我姨母通过信了，当初带我出逃奔往柳城也只是个希望而已，如今我姨母她究竟是否还在柳城已是不得而知了。”
“我会命人帮你去寻。”叶青鸢没觉得这是个问题。
“小姐……”玉栽闷声闷气地唤着她。
“哭什么？”叶青鸢无奈一笑，“我又没说找到了就一定要让你走，我只是想让你多一个选择。至于去不去、何时去，都由你自己决定。”
玉栽眨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年你母亲没有走完的路，难道你不想替她走到吗？”叶青鸢拉起呆滞的她，再次给她擦着眼泪，“就当是替你母亲去看一眼她的姐姐。”
玉栽好似是被什么击中了，久久不能回神。
“若是你姨母一家不愿收留你，或是对你不好，再或是你看过之后仍想回来，那你就回来。”叶青鸢柔声说，“玉栽，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有个答案，将来就不会遗憾。”
秋千轻摇，她温柔浅笑，头顶的阳光为她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芒。
玉栽静静地望着她，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内心万籁俱寂却又震耳欲聋。
风又起，墙边的水盆中再次落入了一片从远处飘来的紫藤花瓣，浅可见底的水面又再次泛起了涟漪。
一圈又一圈……
池中涟漪未散，但回忆已止。
叶青鸢伸手捡起一瓣紫丁香，轻声说：“若是没猜错的话，是玉栽。”
“玉栽？！”临桑和星竹面面相觑，显然是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怎么会是她呢？她如今应是在柳城才对，柳城距此千里，她怎会在这？”星竹惊讶不已，“再者，柳城虽非天子脚下，但到底也是毗邻京城，难不成鲁雄已胆大包天到将魔爪伸向皇城旁？”
“或许……”临桑猜测道，“是玉栽离开了柳城？”
“不应该啊……”星竹摸着下巴摇了摇头，“她若是离开柳城，也应该是去京城找小姐才对吧。我记得，她是这些年来缘香阁救下的姑娘中最有制香天赋的，是小姐亲自挑选出给卫棠做副手的人，当年小姐从萱城回来后更是亲自手把手地教了她小半年呢。”
“是啊，”叶青鸢叹了口气，声音也有些低沉，“是我亲自挑选的，也是我亲自送走的。”
距离卫棠上一次出现有些久远了，卫棠是缘香阁的掌柜的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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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玉栽芍药十二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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