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沼发现魔气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青云门内引起层层涟漪。虽然执事长老下令封锁消息，以免引起恐慌，但那种无形的紧张感，还是悄然弥漫开来。
巡山弟子的次数更密了，范围也扩大到枯骨沼边缘。带回的消息不容乐观——那黑雾似乎在缓慢地、但确实无疑地向外扩散，所过之处，草木凋零，溪水发黑。
沈洛清将自己关在丹房的时间更长了。除了压制旧伤的丹药，他开始大量炼制清心符、辟邪丹，分发给巡山弟子和山脚下依附的村落。他的脸色始终带着些苍白，偶尔咳嗽，但脊背依旧挺直。
盛暮云接过了大部分外勤事务，频繁下山，查探魔气扩散情况，协助村民加固防护。他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淡淡的、洗不掉的魔气腥味。雪团对他身上的气味格外敏感，总会焦躁地绕着他打转，直到他用特制的药草沐浴后才肯亲近。
叶舒安的药圃成了另一个战场。她几乎不眠不休，尝试用各种灵植组合，配制能抵抗魔气侵蚀的药散。失败了很多次，但她眼神里的执拗越来越盛。
“大师兄，”这日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找到刚从丹房出来的沈洛清，递上一小包淡绿色的药粉，“这是新配的‘清瘴散’，对低浓度魔气有一定抵御效果，可以让巡山的师兄们试试。”
沈洛清接过，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气味，点头：“辛苦了，小安。我会让他们带上。”
叶舒安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的笑意，随即又蹙起眉：“但这只能治标。枯骨沼的源头不解决，魔气只会越来越浓，这清瘴散迟早会失效。”
沈洛清何尝不知。他望向西南方向，目光沉沉。
几日后，执事长老召集几位内门弟子商议。气氛凝重。
“魔气扩散速度在加快，”长老声音低沉，“仅靠被动防御，绝非长久之计。必须有人进入枯骨沼，查明源头，看看能否将其封印或净化。”
堂内一片寂静。谁都知道，踏入被魔气侵染的核心区域意味着什么。
“我去。”盛暮云第一个开口，声音平静。
沈洛清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反对，只是问：“有几成把握？”
“不知。”盛暮云回答得很直接，“但我的剑，能斩开魔障。”
最终议定，由盛暮云带领一队精于阵法和防护的弟子，三日后前往枯骨沼边缘建立前哨，尝试深入探查。沈洛清坐镇宗门，统筹调度，并加紧炼制更高阶的防护丹药和符箓。
决议下达，整个青云门都动了起来。符箓堂灯火通明，炼器坊叮当声不绝，所有资源都向此次行动倾斜。
出发前夜，沈洛清将盛暮云叫到房中，递给他一个崭新的储物袋。
“里面有三张我绘制的‘金光破邪符’，关键时刻或可一用。还有一瓶‘固魂丹’，能暂时稳固心神，抵御魔气侵蚀。”沈洛清顿了顿，看着眼前已然能独当一面的师弟，声音放缓，“万事小心，不可逞强。若事不可为，立刻退回，我们从长计议。”
“我明白。”盛暮云接过储物袋，收好。
就在这时，一只浑身沾满尘土、翅膀带伤的云雀，歪歪斜斜地飞进院子，跌落在石桌上，爪子上绑着一截细小的竹管。
是青云门用来远程传递紧急讯息的灵雀。
沈洛清解下竹管，倒出一小卷薄绢。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略显仓促：
“云州有变，邪祟暗涌，似与魔气有关。速查。阿郁。”
云州城？阿郁？
沈洛清握着绢布的手指微微收紧。那个繁华的下界帝都，那个神秘的苗疆少年。相隔千里，竟也出现了魔气的踪迹？
他抬头，与盛暮云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山外的风雨，比他们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广。
枯骨沼边缘，黑雾如同活物般缓慢翻涌，将天光都吞噬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和腐朽的气味，吸入口鼻，带着隐隐的灼痛感。
盛暮云带着五名精挑细选的弟子，在此处布下了一个简易的净化阵法。淡金色的光幕勉强撑开一片方圆数丈的清明之地，但光幕之外，黑雾缭绕，不时有扭曲的、不成形的影子掠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嚎。
“盛师兄，东南方向魔气波动异常！”一名负责监测阵盘的弟子急声报告。
盛暮云眸光一凛，按在剑柄上的手骤然握紧。
“守住阵法，我去看看。”
他身形如电，掠出光幕，剑光亮起，如寒星破开浓雾。剑风过处，几道扑来的黑影发出凄厉尖叫，溃散成更淡的黑气。但他的剑锋上也沾染了一丝粘稠的墨色，灵力运转微微滞涩。
这里的魔气，比外围浓郁数倍，更具侵蚀性。
与此同时，青云门内。
沈洛清刚将一批新炼制的“固魂丹”分发给整装待发的补给弟子，心口猛地一阵绞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扶住了旁边的丹炉。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大师兄！”叶舒安恰好进来，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脸上写满担忧，“你的伤……”
“无妨。”沈洛清摆摆手，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从袖中取出瓷罐，这次直接吞了两粒药丸。药力化开，绞痛稍缓，但那种灵力被无形之物蚕食的感觉却愈发清晰。
他走到窗边，望向西南。天色阴沉，连山峦的轮廓都模糊了。
雪团不安地在他脚边转圈，忽然停下，朝着云州城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的咆哮。它额间的银毫光芒闪烁不定。
沈洛清想起阿郁那封简短的信。
“云州有变，邪祟暗涌，似与魔气有关。”
难道枯骨沼并非唯一的源头？或者说，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沉思片刻，转身对叶舒安道：“小安，你去传讯堂，让他们想办法联系上我们在云州城的暗线，打听一下近期城内是否有异常，特别是……与皇宫或者那个清虚观有关的。”
叶舒安神色一肃：“大师兄是怀疑……”
“只是猜测。”沈洛清目光沉重，“若魔气并非偶然出现在枯骨沼，而是被人为引动，或是有更庞大的阴影在背后，那青云山面临的，就不只是一处魔窟那么简单了。”
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是夜，沈洛清没有再去丹房。他静坐于院中，流光剑横于膝上。剑身映着黯淡的星光，冰凉沉寂。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动用过这把剑了。
山风带来远方隐约的轰鸣，像是雷声，又像是别的什么。
枯骨沼边缘的净化光幕在黑雾的持续冲击下，明灭不定。留守阵眼的弟子脸色发白，灵力消耗巨大。
盛暮云深入黑雾已近两个时辰，音讯全无。只有偶尔从浓雾深处传来的、被扭曲的剑啸声，证明他仍在战斗。
一名年轻弟子忍不住看向浓雾，声音发颤：“盛师兄他……”
“守住阵眼！”领队的弟子厉声喝道，额头青筋跳动，“相信盛师兄！”
就在这时，前方黑雾剧烈翻涌，一道身影踉跄冲出。是盛暮云。他青衫破损多处，肩头一道伤口深可见骨，流出的血液带着不祥的暗紫色。
他手中长剑嗡鸣，剑身萦绕着一层驱之不散的淡淡黑气，但那剑光依旧凛冽，逼退了追袭而来的几道扭曲魔影。
“撤！”盛暮云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魔雾深处有东西在聚集，此地不可久留！”
众人心头一紧，立刻收缩阵型，护着受伤的盛暮云，且战且退。净化光幕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便被更加浓郁的黑雾彻底吞没。
回到临时设在安全距离外的营地，随行的药师立刻为盛暮云处理伤口。那魔气侵蚀的伤口极难愈合，敷上的灵药效果缓慢。
“里面情况如何？”领队弟子急切地问。
盛暮云闭目调息片刻，才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疲惫：“核心处魔气已成漩涡，隐约有类似阵法的波动。我试图靠近，被数只凝实的魔物围攻，其中一只……形似人影，能驱使低等魔物。”
形似人影的魔物？能驱使同类？
这消息让营地气氛更加凝重。若魔物已生出灵智，甚至懂得运用力量，那便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有组织的威胁。
盛暮云低头，看着自已横于膝上的长剑。剑身狭长，色如寒冰，此刻因沾染魔气而光泽略显暗淡。他指尖拂过剑格，那里刻着两个古朴的小字——“霜刃”。
他想起很多年前，沈洛清将这把剑递给他时说：“此剑名‘霜刃’，望你心性如霜之洁，剑锋如刃之利。”
如今，霜刃染尘。
他默默运转心法，精纯的灵力缓缓注入剑身，试图驱散那附骨之疽般的魔气。
与此同时，青云门内，沈洛清站在议事堂窗前，久久不语。暮云的修为他清楚，连他都受了如此重的伤，还带回了更坏的消息……
他下意识想去摸袖中的瓷罐，手伸到一半，又缓缓放下。
不能再依赖药物了。
他转身，对执事长老道：“加大丹药和符箓的产出，优先供给前哨。另外，挑选一批擅守的弟子，在第二道山隘布防。”
长老领命而去。
沈洛清独自走回院子。雪团迎上来，焦急地绕着他转，又不停望向西南方向。
他俯身，轻轻摸了摸雪团的头。小家伙额间的银毫触手微温。
“你也感觉到了，是吗？”他低声说。
夜色中，流光剑静静悬在屋内墙上，剑鞘古朴。沈洛清的目光掠过剑柄，最终没有将它取下。
还不到时候。
但他知道，距离他再次握紧流光的那一天，恐怕不会太远了。
我在思考一堆伏笔我要怎么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枯骨沼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