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沼的魔气像是跗骨之蛆,牢牢钉在了青云门西南角。前哨营地勉强站稳脚跟,却再难推进半分。盛暮云肩头的伤在灵药和自身修为作用下渐渐收口,但残留的魔气仍需时日慢慢拔除,他整日打坐运功,眉宇间凝着一层驱不散的寒气。
宗门内的气氛像是拉满的弓弦。直到林辞和赵澈闹出了一桩“大事”。
这两个小子不知从哪儿听来,说后山寒潭底生的“冰魄苔”磨成粉,混合晨露,敷面可清心明目,助益修行。两人一拍即合,瞒着所有人,偷偷溜去了后山。
结果冰魄苔没采到几缕,赵澈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了寒气刺骨的潭水里。林辞慌了神,下去捞人,也被冻得够呛。等巡逻弟子发现时,两个小家伙嘴唇发紫,抱在一起抖得像风中落叶,怀里还死死护着那点湿漉漉的、可怜的“收获”。
消息传到沈洛清这里时,他正对着枯骨沼送来的最新情报蹙眉。闻讯,他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亲自去领人。
丹房里,两个小家伙裹着厚厚的毯子,捧着姜汤,小脸还是白的。见到沈洛清,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
“大、大师兄……”
沈洛清没说话,先探了探两人的脉象,确认只是寒气入体,并无大碍。他拿起他们拼死“护”回来的那点冰魄苔,看了看,又放下。
“清心明目?”他语气平淡。
林辞偷偷抬眼,小声道:“……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不该……不该私自去寒潭,险些酿成大祸。”赵澈声音更小。
沈洛清看着他们怂兮兮的样子,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某个小团子也是这般,闷不吭声,却总做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事。他心下微软,那点因魔气带来的烦闷倒是散了些。
“想法不错,”他开口,在两个小家伙惊愕抬头的目光中,继续道,“冰魄苔确有清心之效。但,”他话锋一转,“寒潭水深且寒,水下暗流涌动,岂是你们这点修为能涉足?欲速则不达,反伤自身。想要冰魄苔,为何不来问我?”
林辞和赵澈愣住了,随即脸上泛起红晕,是羞愧,也带着点被认可的激动。
“回去将《青云药典》‘寒性灵植’篇抄录五遍,三日后交给我。”沈洛清摆摆手,“现在,回去休息,把姜汤喝完。”
两人如蒙大赦,抱着毯子溜了。
叶舒安在一旁整理药材,噗嗤笑出声:“大师兄,你倒是会哄孩子。”
沈洛清无奈摇头:“总不能一直绷着。”他看向窗外,天色湛蓝,几缕白云悠闲飘过,“弦绷得太紧,易断。”
正说着,雪团叼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还在扑腾的蝴蝶,从窗外跳了进来,献宝似的放到沈洛清脚边,然后蹲坐下来,尾巴得意地晃了晃,淡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沈洛清弯腰,捡起那只被雪团“封印”了力量的蝴蝶,指尖微动,将其轻轻放出窗外。蝴蝶晕头转向地飞走了。
雪团歪着头,似乎有些不解。
沈洛清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它也没惹你,何必呢?”
雪团蹭了蹭他的掌心,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很快把蝴蝶忘在了脑后,转而追着自己的尾巴尖在屋里转起圈来。
看着它憨态可掬的模样,沈洛清眼底终于染上一点真实的笑意。这片刻的轻松,如同阴霾缝隙里漏下的一缕阳光,短暂,却珍贵。
枯骨沼那边僵持着,魔气没再大举往外涌,但也没见消停。盛暮云肩上的伤好利索了,只是偶尔阴雨天,骨头缝里还会隐隐透出点寒意,像提醒他那魔气的难缠。
他不再轻易深入黑雾,只带着人在外围巡守,清理零星逸散的魔物,霜刃剑每次出鞘都带着股狠厉的决绝,剑风比以往更冷。
沈洛清依旧忙得脚不沾地。丹药、符箓、弟子调度、山下村落的安抚,千头万绪。他脸色还是不大好,但再没当众咳过,那装药丸的瓷罐也好些天没见他摸出来了。只有夜里打坐时,周身灵力运转间偶尔泄出的一丝滞涩,才透露出他压着的不轻松。
这天下午,难得没什么急事。沈洛清坐在廊下,翻着一本阵图古籍,手边放着杯快凉透的茶。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让人有些懒洋洋的。
雪团在他脚边摊成一张白色的毛毯,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得正香。忽然,它耳朵尖动了动,迷迷糊糊抬起脑袋,四下张望,然后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走到沈洛清放下的茶杯旁,伸出粉嫩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杯沿。
茶水已凉,它咂咂嘴,似乎不太满意,又扭头去啃旁边一株观赏用的灵草的叶子。
沈洛清视线从书卷上移开,看着它这副憨态,嘴角不自觉弯了弯。他伸手,轻轻把它捞到膝上。雪团也不挣扎,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位置,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呼噜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是负责与山下联络的弟子。
“大师兄,”那弟子行礼后,递上一封封着火漆的信,“云州城暗线加急送回的。”
沈洛清神色一凝,轻轻将雪团放到旁边的蒲团上,拆开信。信上内容不多,却让他眉头渐渐锁紧。
云州城近来确实不太平。并非明面上的骚乱,而是暗流涌动。好几处旧宅夜间传出异响,有人声称看到模糊的黑影翻入高门大户的院墙。官府压着消息,但城里人心惶惶。
更值得注意的是,信中提到,皇宫最近采买了一批特殊的朱砂和阴沉木,数量不小,用途不明。而那个清虚观,自玄诚子死后一度门庭冷落,近来却似乎又有身份不明的访客出入。
信末,附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苗人已离京,方向未明。”
苗人……阿郁?
沈洛清放下信纸,指尖在微凉的纸张上轻轻敲击。云州城的阴影,果然与魔气有关联么?阿郁特意传讯,又匆匆离开,是查到了什么,还是……也被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他抬眼,望向远方。青云山依旧云雾缭绕,看似平静。但他仿佛能听到,在那片宁静之下,来自不同方向的、危机迫近的沉闷脚步声。
雪团在蒲团上翻了个身,梦呓般轻轻“呜”了一声。
沈洛清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封信仔细折好,收进袖中。
树欲静而风不止。
枯骨沼的消息暂时没有变得更坏,像一块沉重的阴云悬在那里,不散,也不落下。盛暮云肩头的伤好了,但每次运剑后,霜刃剑身上残留的魔气似乎总要耗费他更多心力去驱散。他巡守的次数越发频繁,有时天未亮便出去,披着夜色才回,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沈洛清将更多精力放在了丹房。除了固魂丹、清瘴散,他开始尝试炼制一种更霸道的“驱魔丹”,药方残缺,药性猛烈,几次都险些炸炉,弄得满身焦灰。叶舒安来看过两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帮他整理好散落一地的药材。
这日午后,沈洛清刚清理完丹炉,带着一身烟火气回到院里,就见林辞和赵澈两人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手里捧着一堆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符纸,上面墨迹糊成一团,还沾着泥爪印。雪团蹲在一边,舔着爪子,一脸无辜。
“大师兄……”林辞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刚画好的净尘符,被、被雪团当成玩具了……”
沈洛清看着那堆惨不忍睹的符纸,又看看一脸“不关我事”的雪团,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弯腰,从废墟里捡起一张相对完整的,指尖拂过,微光一闪,符纸上的污渍和破损竟缓缓修复,恢复了洁净。
“符之一道,在于心诚与灵力贯通,外物损毁不过皮相。”他将修复好的符纸递还给目瞪口呆的两个小家伙,“心若不定,纵然符纸完好,也是废纸一张。今日功课,便是将《基础符箓详解》中‘净尘符’篇的心法抄录十遍,细细体会何为‘意到笔到,灵光自显’。”
两个孩子捧着那张奇迹般复原的符纸,愣愣地点头。
打发了两个小的,沈洛清走到雪团面前,蹲下身。雪团歪着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你啊,”沈洛清轻轻点了点它的鼻尖,“尽会捣乱。”
雪团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全然忘了刚才的“罪行”。
这时,盛暮云从外面回来,霜刃尚未归鞘,剑锋带着一丝未散的寒意。他看到院中情形,脚步顿了顿。
沈洛清起身,看向他:“外面如何?”
“魔气范围没有扩大,但浓度在缓慢增加。”盛暮云言简意赅,“巡守弟子需轮换更勤,否则易受侵蚀。”
沈洛清点头,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你的伤?”
“无碍。”
沈洛清不再多问,只道:“新一批固魂丹明日可成,届时你带去分发给巡守弟子。”
“好。”
暮色渐合,院子里安静下来。雪团追着一只萤火虫,在渐浓的夜色里划出几道淡金色的弧线。沈洛清和盛暮云站在廊下,看着那点微弱的光明明灭灭。
“云州城那边,”沈洛清忽然开口,声音不高,“阿郁离开了。”
盛暮云侧头看他。
“方向未明。”沈洛清补充道,目光依旧追随着那只萤火虫,“山下的风雨,不会只在山下。枯骨沼的魔气,云州城的暗涌……它们之间,或许有我们尚未看清的连线。”
盛暮云沉默片刻,道:“线头总会露出。”
“是啊,”沈洛清轻轻吐出一口气,“只是不知,扯出线头时,带出的会是怎样的乱麻。”
萤火虫最终消失在黑暗里。雪团跑累了,回到沈洛清脚边,趴下不动了。
夜还很长。
雪团你这家伙
另一章还在码!预计下午发,昨天一直在修文忘记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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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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