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复希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后,终于被医生告知可以出院回校后,他特意去找过夏西喻几次,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可她始终态度冷淡。迎面遇上时,她要么低头绕开,要么只淡淡瞥一眼便移开视线。课间想跑来找她凑到她桌边,她也会借着跟江静说话避开他,刻意保持着疏离的距离,半点不肯松口,江静看两人好像是在闹被扭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俩人又在搞什么东西。
聂复希看着她刻意冷淡的模样,心里堵得慌,猜不透她藏在身后的心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李绯好每次撞见夏西喻刻意避开聂复希,连迎面遇上都绕着走,看着聂复希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他只能私下拉着女主劝两句“别太僵”,见女主不肯松口,也只能随她去,毕竟两人感情里的弯弯绕绕,外人终究插不上手。
两人就这么心有灵犀的一个月没和对方说过话。
经过那件事后,夏西喻心情却好起来了,她想如果避开了的话,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细雨濛濛的清明,山间的泥路浸着湿意,空气里飘着纸钱燃尽的灰烬味和青草的湿腥,夏西喻挎着装东西的竹篓,跟在爸妈身后一步步走上山坡,爷爷的墓碑立在山头上,像座无名坟。
她蹲下身,手用力扒着坟边人高的杂草,眼眶忍不住发酸。爸爸在一旁点燃纸钱,火苗在细雨中忽明忽暗,妈妈站在旁边,声音压得很低,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近况,说着让爷爷放心。夏西喻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坟,心里翻涌着说不清的难过,她想和爷爷说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烧完纸钱下山时,雨小了些,爸爸走在前面,妈妈和她走在一起,夏西喻偏头去看她,发现她神色有些恍惚。夏西喻心里却莫名发慌,总觉得妈妈有话想跟她说。
快下山的时候,妈妈转头对她说:“小喻,陪妈妈走一会儿吧。”爸爸在前面听到动静停下脚步,妈妈让他先走,他低声说:“那我回家等你们。”
现在已经没下雨了,山上很安静,妈妈牵着她向下走,指腹反复摩挲着她的掌心,夏西喻也没说话,过了很久,妈妈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夏西喻从未见过的疲惫和隐忍,声音轻轻的,却像重锤砸在夏西喻心上:“小喻,妈妈有件事要告诉你。”
夏西喻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衣角,预感到了什么,却不敢往下想。
妈妈深吸一口气,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上次不是进医院做了检查吗?医生说……妈妈得了癌症,晚期。”
“嗡”的一声,夏西喻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怔怔地看着妈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癌症?晚期?这四个字太遥远,太沉重,怎么会落在妈妈身上?那个总是笑着给她安排一切、熬夜陪她做作业、在她难过时把她搂进怀里的妈妈,怎么会……
她看着妈妈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强装镇定却微微发抖的手,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她想喊一声“妈妈”,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妈妈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还是那么暖,却带着一丝颤抖,“医生说还有机会治,就是要花不少钱,还要遭点罪。本来不想告诉你,怕影响你学习,可……妈妈想让你知道,以后要更懂事一点,照顾好自己,也……多陪陪爸爸,我想把钱留给你。”
“不要。”夏西喻用力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扑进妈妈怀里,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妈妈单薄的肩膀,心里的恐慌和难过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和聂复希的事情还没解决,任务还没完成,她还没好好再多陪陪她,此刻全变成了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山。
雨又突然下了起来,夏西喻心里也下起了一场雨,她埋在妈妈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妈妈更难过。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可心里的恐惧和无助,却让她只想永远躲在妈妈的怀里。
“妈妈,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们去治病,多少钱都要芝,你不要放弃。”夏西喻抱着妈妈的胳膊,眼泪把妈妈的衣角浸得发潮,却硬生生憋住了放声大哭的冲动。她能感觉到妈妈抱着她的手在轻轻发抖,后背也微微起伏,显然是在强忍着情绪。
“不,我决定好了,我也想多陪陪你,可是如果去治疗,我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但是我就会少了很多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不想,小喻,你在妈妈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她猛地直起身,用手背狠狠抹掉脸上的泪,她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妈妈泛红的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不行,我想你好好活着,多少钱也得去治。”
她说着,又伸手抱住妈妈,力道大得像是怕一松手妈妈就会消失,“其他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妈妈却是轻轻推开她,“夏西喻,人不能总是任性。”
“这是我的选择,你没有权利为我做选择,这对我来说,还有你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夏西喻颤抖着嘴唇,抬起头看妈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夏西喻坐在后座,侧头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能把脸埋在臂弯里,任由眼泪无声地淌。
最后妈妈坚持不住住院了,夏西喻也执意要请假照顾她,“我要陪着你,我怕我醒来一睁眼就看不到你了。”妈妈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了。
她端着温好的牛奶走进病房,脚步放得极轻,怕惊扰了靠在枕上歇着的妈妈。她将杯子搁在床头柜,指尖触到杯壁确认温度刚好,才挨着床沿坐下,顺手拉过薄毯替她盖好露在外面的胳膊。声音压得柔缓,像往常在家唠嗑似的:“妈,刚才护士姐姐来测血压,说比昨天稳多了,恢复得挺好。”
妈妈缓缓睁开眼,脸色透着久病的苍白,笑纹浅淡:“也就听个安慰,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夏西喻拿起旁边削好的苹果,用小勺挖着细腻的果肉,递到她唇边,眼底的酸意拼命往下压,“哪是安慰,是真有好转。前几天你还没力气说话,今天都能跟我多说两句了,说不定你就好了,你还要陪我很久很久。”
妈妈含着果肉慢慢嚼,气息有些轻,轻声叹:“我怕是等不到了,辛苦我的宝贝,为了照顾我天天跑医院。”
“别乱说话!你会好的。”夏西喻避开她泛红的眼角,指尖轻轻蹭过她枯瘦的手背,尽量让语气显得轻快随意,“等你精神再好点,我就带你出去走走,妈妈我学会做饭了,这几天都是我自己做的饭,昨天我路过菜市场,看到卖鱼的就想等你能多吃点东西,我就给你炖鱼汤。”
“好,我家小喻真厉害,什么都会。”
夏西喻说话时,喉间像堵着一团湿棉,闷得发疼,指尖攥着小勺的力道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可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语气平稳得没半点异样。怕妈妈看出端倪,又转了话题,絮絮叨叨说着邻里间的小事,隔壁吴家的第二个女儿学会走路了,谁和谁家又吵架了,就因为门口的一点位置,外公外婆身体也还好,就是外婆还要一直吃药,两人聊着家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绯和沈悦怿来过几次,被夏西喻赶出去,没让进来,说不想见到他。
李绯知道她心结还没解开,只是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走了,聂复希也来了,夏西喻也不见他。
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等到夏西喻爸爸来守夜,他才这两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她,瘦了。
夏西喻一出来就见到在门口长椅上坐着的聂复希,嘴唇微动,“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你,想见见你。”
夏西喻把装着空饭盒的袋子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到了聂复希身边,盯着头顶的白炽灯一直看到眼睛疼才开口,“你说,我的人生是不是很失败,为什么我一直想要、渴求的东西什么都留不住,都离开了我。”
聂复希盯着她脸颊上的两行清泪,轻声说:“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什么?”夏西喻转头看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李绯告诉我是因果轮回。”聂复希想了想,斟酌着说下去,“该来的总会来,留不住的就是会失去,不要勉强自己。”
夏西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冷冷道:“如果我偏要留住呢。”
聂复希毫不犹豫,“我会帮你。”
夏西喻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一下,“你真傻,就喜欢做这种赔本买卖。”
“我说过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夏西喻却仿佛是从中汲取了力量般,又坐了几分钟,站起身拎起地上的袋子准备回家,“走吧,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太安全,我送你回去。”聂复希应了声好,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医院。
外面的灯很暗,聂复希顺势上前牵住她的手一起走,夏西喻没甩开他的手,他心里正窃喜两人感情又进一步,突然听到夏西喻很小声说了句话,“谢谢你。”
聂复希只是捏了捏她冰冷的手指,温声道:“你永远都不用跟我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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