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讲到此处,骤然流出浑浊的泪水,拐杖重重戳地,气愤地骂:“孝清他本来人生顺遂,能平步青云,可全被一个恶鬼给毁了。”
王贞仪双眼猛地睁大,脱口而出:“恶鬼?”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因恐惧而扭曲,颤巍巍地回答:“青面獠牙,那双眼大如铜铃,发出幽蓝的光,脖子上戴着法宝,恶鬼摄住了孝清的魂魄,自那以后他的就中邪了。”
王贞仪不相信这种事,心中暗笑,却一副谦恭的样子,“接着发生了什么?”
老人面容悲伤地长叹一声,“他疯了,经常乌拉乌拉地说谁都听不懂的话,什么牛皮当顿,什么来不及吃。再也不去学馆,塾师来劝,没想到他竟然辱骂孔圣人,县令看不下去了,请来了僧道驱邪,却被他癫狂地骂出去。名声越来越差,再也没有读书人愿意和他往来。”
王贞仪微微摇头,“可前些天我见过他,他完全不像是疯了的样子。”
“他疯了两年才突然正常,还决定参加科举,可惜啊,从十七岁考到五十一岁,一直名落青山。要说缺憾,就是这个。”老人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就在这时候,夏大胆领着邢文明过来。
邢文明瞅了老人一眼,抱拳行礼,“有极为重要的事。”
老人会意,起身离开。王贞仪急忙让夏小狗送他出去。
待老人走远了,邢文明才压低声音说:“凌霄子来衙门,说江书翰要杀他,求保护。”
衙门,几十个衙役把后花园层层围着,哪怕飞进一只蚊子都会被发现。王贞仪远远地就听到凌霄子的哭泣声。
“龙神不听我的话,小道有什么办法啊?我们联手赚银子,原本好好的,谁知道龙神会对他的子侄降下神罚?”
接着是崔志调侃般的质问:“你们做下这般腌臜事,就没想过龙神会惩罚你们?”
“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小道想,龙神能应小道的召唤而来,和小道很亲近,一定会对小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凌霄子委屈巴巴地哭。
“龙神真的放过了你,可江书翰要杀你。”崔志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王贞仪随着邢文明推门进去。
崔志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你终于来了,我陪着这个老骗子扯谎真的不轻松。”
邢文明厉声说:“你知道这位是谁吗?就是她戳穿了李仙姑的骗局。”
王贞仪故意装作可怕的样子紧紧地盯着他。
凌霄子眼神飘忽,嘴唇发颤,怯懦地回答:“这个嘛,小道当然知道她是谁,但龙神是真的啊。”
王贞仪拽了太师椅坐在他身旁,笑眯眯,“龙神对大胆儿叔降下神罚的时候,其实你就藏在正房附近,对不对?我早就看穿了你的小把戏,还不承认?”
凌霄子怔住了,然后眼睛滴溜溜乱转,过了一盏茶时间,才垂头丧气,“你怎么知道的?”
王贞仪慢条斯理地回答:“从说书人讲的故事里听出来的啊,大胆儿吓尿了,除非是在场的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们彼此不会出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藏在附近。”
凌霄子突然含笑,“就凭这个就能确信?这只是你的推测。”
“要用莱顿瓶完成这场把戏,你必然在附近摆弄。”王贞仪笃定地说。
凌霄子猛地睁大双眼,如看怪物看着她,许久才点了点头。
王贞仪不禁暗忖:难不成他是拥有二十八星宿扳指的人之一?
于是她好奇地问:“你的星宿扳指呢?”
“什么星宿扳指?”凌霄子错愕。
王贞仪笑呵呵,“我目前需要莱顿瓶,你给我做10个,我保你无恙,不然,就让他俩把你赶出衙门。不,把你扔到江书翰家门口。”
凌霄子立时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下抱住崔志的腿,“县尊,救救我。”
崔志双臂交叉在胸前,别过脸看向王贞仪。
凌霄子见状,一咬牙一跺脚,无奈地低下头,“好吧,我承认,不是我有仙术,是有人教我玩的小把戏。”
“是谁?”王贞仪急切地问。
“那人很神秘,每次都是他送纸条给我,约我见面。但他每次都是出现在我身后,声音也是伪装的。”凌霄子眼巴巴地瞅着他们,期望他们相信。
王贞仪略一沉吟,抱拳,“两位,我们正忙着造成一条能动的木龙,有进一步的线索再去告知我。告辞。”
崔志和邢文明都听出她语气里的急切,猜测她憋着要来一把大的,所以当在第二天早上时,从送给凌霄子的馒头里搜出纸条,也没告诉她。
纸条上面写着:“小方壶茶馆门前,戌时一刻。”
邢巡检得知后,警告今晚若让神秘人逃脱,扣每人半年俸禄。
衙役们无不极为用心,伪装成做各样营生的小摊贩,有的卖菜,有的挑水,有的闲逛……早早在小方壶茶馆那两条街藏在百姓中。
小方壶茶馆是江书翰的家业,去那里无疑是把脑袋伸到江书翰面前。
但他在崔志和邢文明轮番威逼利诱下,战战兢兢地来到小方壶茶馆门前。
他毕竟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来往往的人都和他打招呼。
茶馆掌柜笑盈盈出来,“老神仙,里面请,我亲自伺候着。”
凌霄子知道他是江书翰的狗腿子,不耐烦地摆手让他滚,可见他转身回茶馆,怕他去通风报信,急忙一把扯住,转念一想,如此多的伙计,能防住谁啊,就放他走了。
茶馆掌柜为了稳住他,让伙计搬来桌椅,泡上龙井茶,又端上几碟菜饺、瓜子、蚕豆,自己则从后门溜走,去告知江书翰。
凌霄子和旁人打招呼都引得衙役们神情紧张地紧盯着。可每次都是寻常寒暄。
屡屡如此,他们都坐了下来,一个个哈欠连天,敷衍地看着。
甭说他们,就连邢巡检本人也在暗处频频打起盹来。
眼看就到了辰时一刻,人群中出现了个可疑的身影。
那是一个戴着斗笠、浑身被玄色衣裳裹得很严实的人。
这无异于烈阳下穿着棉袄烤火。人们都以或看怪物或看白痴的目光瞅着他。
这人却浑然不觉,直直地朝小方壶茶馆的方向走去。
邢文明顿时睡意全无,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个戴着斗笠的人。衙役们也兴致高涨,放下手中的活计,从四面八方围了上去。
突然,那个戴着斗笠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先是停住脚步,然后蓦地转身,如受惊的小鹿往街口逃窜。
他很快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衙役们紧随其后。
巷子里光线昏暗,斗笠人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过,衙役们加快了脚步,但穿过巷子后却见斗笠人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衙役们分散开来,开始在附近的街道上搜查。
邢巡检不再盯着凌霄子,让十几个衙役守住附近几条街的街口,然后秦楼楚馆、草药铺、酒楼、饭庄等一寸一寸地搜查。
闹得几条街都怨声载道,衙役们成了过街老鼠。
可他们检查了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但斗笠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杀人了,杀人了,你们这些衙役干什么吃的?这儿出了人命案。”突然有急切的喊叫从小方壶茶馆那条街传来。
邢文明脑袋如遭受重击,险些晕倒: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衙役们在他疯了般的啸叫下,顾不得身心疲惫,全力跑了回去,见小方壶茶馆门前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他们挤进去一看,只见凌霄子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而王贞仪也来了,正蹲在凌霄子的尸体旁查看。
邢文明脸色苍白,满是愧疚地站在她身后。
“我出来买瓶子,听见这儿很热闹,就过来看。听衙役说过大致情况了。”王贞仪余光瞅邢文明一眼,冷冷地说:“看来你没做巡检的能力。”
“是,您说得对。”邢文明腰弯得如虾米,连连回应。
王贞仪无奈地呼了口气,“腰上的伤口深而有力,但分布杂乱,凶手应该是个不懂武艺的人,之前也从未伤过人,分明已经一刀刺出了致命伤,却不停地刺,当时他一定很紧张,也说明对凌霄子恨之入骨。”
邢文明擦着脸上的冷汗,蹲过去,观察了伤口,点头,“您说得对。”
衙役们大声呵斥着,让百姓们都散去。
王贞仪起身,扫了一眼人群,没发现可疑的人,目光就回到太师椅上。鲜血顺着椅子往下流。
“当时,那个凶手肯定是站在凌霄子身后下手,一般而言,有人站在身后,身体会有反应,但凌霄子没有,可以说对凶手没有防备。茶馆门口人来人往,能在这儿下手,说明凶手对掌柜和茶客们来说很熟悉。”
王贞仪若有所思,认真地分析着。
“是,您说得对。”邢文明大脑一片空白。
“这应该是几个人一起做的案子。”王贞仪面色凝重。
邢文明为证明自己不是酒囊饭袋,也分析了起来,“不错,应该有两个人,一个负责调虎离山,一个暗中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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