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瞧,那不可就是老爷?”院外有人惊喜地喊。
众人都循声回头看去,见一个面容清丽的妇人扯着俩眼角有泪痕的孩子在十来个或穿绸衫或穿布衣的汉子簇拥下进了院子,虽都困惑不解,但还是纷纷让开。
妇人发髻高高挽起,用一支雕工精细的羊脂玉簪固定,耳畔垂着两串流苏状的金耳环,身着绣有雅致竹叶花纹的雪蓝上好丝绸单衣,领口和袖口镶着精致的金色丝边,腰间系着柔软的羊脂白玉带,带扣上镶嵌着璀璨的宝石。
男孩穿着淡灰色的单衣,衣领和袖口处绣有金丝,腰间系着黑玉革带。女孩则穿着叶绿单衣,衣摆和袖口处绣有淡粉色的花瓣,腰间系着丝质的绣花腰带。
陆通判笑容可掬地迎上去,“各位是?”
一个穿着布衫的汉子拿出告示给众人看,上面写着:
郭兆伦,男,35岁,身高六尺,体格魁梧,脸庞方正,眉目间有英气。穿绣有金线的黑色长袍,系着镶嵌着玉石的宽腰带。
于今春无故失踪,家人焦急万分,若有知情者,望速与钱塘县万年商铺郭家庄联系。定有重谢。
钱塘县郭家
郭苏氏
那汉子收起告示,“我找到贵县,看到悬赏令,就告知夫人,今晚恰好瞅见,就领着夫人追过来。果然见到了老爷。”
王贞仪观察那俩孩子。
孩子们眉眼与郭兆伦极为相像,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身边,男孩看上去有些倔强,而女孩显得有些害怕,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衙役们和在场的众人都静静地等待着郭兆伦的反应。可郭兆伦自动和衙役们站在一起,百无聊赖地瞅着郭流氏和孩子们,就像是个局外人。
郭苏氏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哭腔着说:“老爷,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你的家人,我们都会等你回家。”
她哭着,拉着孩子的手朝郭兆伦走过去。衙役们连忙退开。可郭兆伦也退开。
郭苏氏先是一怔,继而松开手,放肆地张开双臂拥抱郭兆伦。孩子们抱住郭兆伦的腿。
郭兆伦面对着老婆孩子的相拥,不由自主地挣脱开,后退了几步,惊慌地问:“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是谁?”
郭苏氏泣不成声:“老爷,你怎么可以不认我们?我是你的内人,他们是我们的骨肉啊!”
男孩儿哭喊着:“爹,你怎么了?我是你的儿啊!”
女孩小声地抽泣着,用泪汪汪的眼睛望着郭兆伦。
随行的人表情由关切转为愤怒,纷纷上前。
一个长须老者指着郭兆伦,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兆伦,你这是怎么了?连自己的内人儿女都不认得了?”
郭兆伦依然摇着头,眼中透露出深深的困惑,仿佛真的不认识眼前的这些人。
陆通判拱手一礼,“诸位勿恼,他并非不想一家团聚,而是被夺舍了,只记得自己的姓名和住处。”
众人闻言,脸上都是惊恐,郭苏氏掩面放声大哭。
陆通判客客气气地劝:“别哭,这算不了大事,实不相瞒,本官经手过夺舍案,最后是请大德寺的普广禅师做法事,超度了亡魂。若你等有此意愿,本官不辞劳苦跑一趟。”
郭苏氏哭声戛然而止,垂下头,擦净了脸,这才抬起头,深深一礼,“那就劳烦大人了,若事成,郭家定会有厚报。”
陆通判示意侄子,“让郭兆伦随家人去客栈,好生保护。”
陆云应了一声,强硬地将郭兆伦推到郭苏氏身旁。
“慢着,老媪的案子还没定论,他不能走。”王贞仪已抽出软剑,抵住陆通判的咽喉。
陆通判怒目圆瞪,但见她目光坚定,只得摆了摆手,让陆云将郭兆伦押回来。
“郭苏氏,切勿忧虑,这并非什么夺舍,我怀疑是有人设下阴谋。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恐怕你郭家难安。”王贞仪目光落在那两个孩子身上。
郭苏氏朝两人行礼,“大人,您去请禅师,小姐,我也对我家老爷为何骤然失踪和被夺舍很是困惑,麻烦您查个水落石出。”
王贞仪微微颔首。陆通判忙不迭地答应。
翌日,王贞仪和陈宛玉吃过了早饭,便升堂审讯。陈致和忙于其它公务,陆通判去请禅师。
陆云不愿意配合升堂审问,所以衙役只有吴少饭一人而已。
当然了,郭家人和亲戚邻里都在旁听着。
“郭兆伦,你是怎么从钱塘县来到杭州城的?又是从哪里得知窦氏在此地?”陈宛玉重重地拍惊堂木,依照王贞仪教的问。
王贞仪则专注地观察郭兆伦的表情。
郭兆伦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回答:“那天我外出收账,因为事很急,就自己驾着马车,路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时,遇到了一个穿金戴银的老人,他说是走得很累,想搭车,我没多想,就让他上了马车,畅快地聊了一番后,他说想喝水,我就让他喝了葫芦里的酒。走出一段路后,他下了车,我觉得口渴,就喝了一口酒,然后就晕了过去。”
王贞仪暗忖:想必那老人在喝酒的时候悄悄下了药。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张华丽的床上,屋子里有浓浓的檀香,应该是檀香,但又觉得有细微的差别,我想要起来,却发觉浑身没有力气。床边有张桌子,桌子上有个西洋钟。不断地睡觉,又不断地醒过来,反反复复,从指针走动来算,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不吃不喝不拉不撒?我不相信。小孩子都不会相信。”陈宛玉嗤笑。
王贞仪看郭兆伦的样子不像是说谎,暗忖:有猫腻。
“又过了一段时间,来了一个仙人。仙人说,他是从一群强盗手里救了我。因我受伤严重,渡给了我仙气,我才几个月没吃饭也不觉得渴和饿。”郭兆伦语气里藏不住兴奋。
陈宛玉不太相信,身体前倾,“你真的一步都没离开过那个房间?”
“一步都没有,我也想离开啊。”郭兆伦声音里满是渴望,“我一直都想回家和亲人团聚,但仙人说我必须先养病。”
陈宛玉急切地问:“养病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仙人给我喝一种仙药。”郭兆伦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很好喝。”
“汤药?你可记得那汤药的样子?气味,颜色。”王贞仪耐心地提醒。
郭兆伦努力地回想着,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汤药呈深褐色,闻起来有一种奇异的香气,喝起来有些苦涩。”
“除这之外还有什么?认真想想。”陈宛玉催问。
“我说想老婆了,想回家。可以把药带回家喝。仙人说某种仙术能解我的相思之情。”郭兆伦开心地回答。
王贞仪双眉愈加紧皱。
“仙人点燃了一种奇异的香料,名为引魂香。他说,这香能引人魂魄,让我与内人相见。那香气弥漫开来,不多久,我就看到内人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后面,她的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仙人说,第一次见到的身影会比较模糊。”
陈宛玉来了兴趣,追问:“然后呢?”
郭兆伦用遗憾的口吻说:“仙人告诫我,起初只是个很粗糙的幻影,是用我的思念凝成的。如果我能平日里不思念内人,只在引魂香点燃那一刻才全部释放,内人的形象才会变得清晰,甚至能和真人一般无二。”
郭苏氏很是感动,欣慰地看着丈夫。
“我照做了。我强压着心中的思念之情,就这样,屏风后我内人的形象真的越来越清晰。然后还看到了邻里们的形象。越来越多,他们的生活习惯……”
王贞仪突然厉声问:“郭兆伦,你的内人是谁?”
郭兆伦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窦氏,我的结发内人。”
郭苏氏低声哭泣起来。
郭兆伦嫌恶地瞅她两眼,便快速讲了起来。只求尽快讲完,早点儿离开。
“前不久,我醒来就出现在街头。很快回想起之前仙人说和我的缘分已尽,免得再有牵扯,要施展仙术将我眨眼间挪到杭州街头。”
“身无分文,我就朝着钱塘县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两条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郭窦氏。她的面容虽然有些憔悴,但那熟悉的轮廓让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一定是我内人出来寻找我。我喊了一句,但我内人没有听到,仍旧拎着菜篮子疾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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