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期中考那阵,程望宁的笔记本里还夹着片银杏叶,是祝知遥在操场边捡给她的,金黄的扇形叶片压得平平整整,叶脉像画上去的金线。那时傍晚的风里还带着点暖,两人坐在看台上背单词,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祝知遥的发梢被风吹起来,扫过程望宁的手背,痒得她差点念错单词。
“你看那边的栾树,”祝知遥突然指着跑道旁的树,“红果果挂了一树,像小灯笼。”
程望宁抬头,果然看见满枝的红果在风里晃,衬着背后的蓝天,亮得晃眼。她掏出笔记本想画下来,笔尖刚碰到纸,就被祝知遥按住手:“别画了,下周再来,说不定能捡着落在地上的。”
可没等她们再去捡红果,一场秋雨就下了起来。那天早上程望宁穿了件薄外套,走到校门口就打了个喷嚏,祝知遥从书包里翻出条格子围巾,不由分说往她脖子上绕:“我妈新织的,多出来半米,给你围正好。”
围巾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程望宁缩了缩脖子,看见祝知遥自己还穿着单衣,袖口空荡荡的。“你不冷吗?”她想把围巾扯下来分一半。
“我火力壮。”祝知遥笑着躲开,指了指操场边的栾树,“红果果掉了一地,被雨泡得软乎乎的。”
程望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不过几天,树底下已经积了层暗红的果泥,连银杏叶都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在雨里抖着,像谁漏画了几笔的素描。
再后来,风里就带了冰碴子。程望宁把祝知遥给的围巾系得更紧,早读时哈出的白气在课本上凝成小水珠。她翻笔记本找单词,那片银杏叶的边缘已经卷了边,黄得发脆,碰一下就掉渣。
“在找什么?”祝知遥递来颗薄荷糖,“含着提神,刚跑操回来,冻得脑子都僵了。”
程望宁剥开糖纸,薄荷的清凉混着冷气钻进喉咙。她看着窗外,昨天还飘着雨的天空,今天竟撒下点碎雪,像白砂糖似的,落在窗台上就化了。
“你看,”她碰了碰祝知遥的胳膊,“下雪了。”
祝知遥抬头时,一片雪花刚好落在她睫毛上,瞬间化成了水。“真的下了,”她笑起来,眼角的水珠亮晶晶的,“上周我们还在抱怨雨下得烦,这就变雪了。”
程望宁捏着那颗快化完的糖,突然想起操场边的栾树,想起看台上的夕阳,想起那片被秋雨泡软的红果。原来时间走得这么急,急得像这场从雨变成雪的降温,前一天还在数落叶,后一天就该数雪花了。
但还好,围巾还系在脖子上,祝知遥的笑还在眼前。程望宁把那片卷了边的银杏叶小心地夹回笔记本深处,想:等放寒假,或许可以和她一起,在雪地里踩出两排并排的脚印,一起堆雪人,在雪地里散步。
程望宁把祝知遥画的向日葵速写往笔袋里塞了塞,笔尖划过草稿纸时,突然发现窗玻璃上凝了层薄薄的水汽。她伸手去擦,指腹触到一片冰凉,才想起上周趴在窗边背单词时,还能看见楼下的梧桐叶簌簌往下落,金黄金黄的,像谁撒了把碎阳光。
“在看什么?”祝知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刚从外面进来的寒气。她把手里的保温杯往程望宁桌上一放,杯壁上的水珠顺着往下淌,“刚去办公室抱作业,风刮得脸疼,你看我围巾都湿了。”
程望宁这才注意到,祝知遥的围巾边缘沾着点白,不是雪,是霜。她想起前天课间去买烤红薯,还能敞开外套走两步,今天光是坐在教室里,手指就冻得有点发僵,连握笔都得先搓搓。
“物理卷子最后道大题,”程望宁把草稿纸推过去,“我还是没搞懂摩擦力方向。”
祝知遥刚要开口,窗外突然飘起了细雪。两人同时抬头,看那些白花花的小点打着旋儿往下落,很快就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
“上周我们在操场背书时,”程望宁突然笑了,“你还说银杏叶落得慢,像在数着日子走。”
“可不是嘛,”祝知遥也笑,笔尖在她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太阳,“那时候你穿件薄卫衣就够了,今天没穿羽绒服?”
程望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厚外套,想起上个月祝知遥帮她捡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时,两人的手还能隔着袖子碰出点暖乎乎的温度。现在光是同桌坐着,都能看见彼此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像小云朵似的,飘一会儿就散了。
“等考完试,”祝知遥突然说,“我们去护城河看冰吧?听说去年结得可厚了,能在上面滑冰车。”
程望宁点头时,看见窗台上的雪又厚了点,把上周还留在那儿的半片梧桐叶埋住了。原来日子走得这么快,快得像这雪,悄无声息地就把秋天盖成了冬天,也快得让她来不及细想,和祝知遥一起踩着落叶背书的日子,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哈着白气讨论冰车的冬天。
保温杯里的热水冒着热气,程望宁喝了一口,暖意在喉咙里漫开时,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现在,她们的草稿纸还挨在一起,连呵出的白气,都飘向同一个方向。
程望宁也开始越来越期待寒假,虽然很短但是可以和祝知遥一起玩。
期末考前最后一周,教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窗玻璃上凝着层薄薄的水雾,隐约能看见外面落雪的影子。程望宁把祝知遥画的向日葵速写贴在笔袋上,刷题累了就用指尖在玻璃上画小太阳,画里那朵带胸针的花被她呵出的白气熏得模糊,倒像裹了层毛茸茸的雪。
周三晚自习,程望宁对着物理大题发呆,草稿纸上的受力分析图被笔尖戳出好几个小洞。祝知遥裹着厚围巾凑过来,呼出的白气落在她手背上:“这里的摩擦力方向搞反了,想想上次在雪地里,你差点滑倒时,我拽你的力气是往哪偏的?”
程望宁的脸突然发烫。上周下雪路滑,她在下楼梯时打了个趔趄,是祝知遥从后面伸手拽住她,掌心的力带着她往台阶内侧稳了稳。“是……和滑动趋势相反?”她攥了攥笔,指尖被暖气烘得暖融融的。
“聪明。”祝知遥笑着画了个受力箭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就像你现在想往前冲,也得抓牢能稳住你的东西。”她把自己的暖手宝塞过来,“手别冻着,算错数更亏。”
窗外的雪簌簌落着,程望宁看着两人并排放着的草稿纸,突然觉得那些复杂的公式也没那么难了。
周五课间,顾云瑶抱着三杯热可可冲进来,杯壁上的水珠滴在课桌上:“取暖神器!我妈说考前要暖乎乎的,今晚别熬太晚啊。”
程望宁的热可可没放糖,祝知遥记得她怕腻。吸管碰在一起时,顾云瑶突然指着程望宁的笔袋:“这向日葵画得真精神!冬天看了都暖和,尤其是这枚胸针,跟望宁书包上的一模一样。”
祝知遥的耳尖红了红,往围巾里缩了缩:“随便画画的。”
程望宁低头抿了口热可可,温热的甜漫到舌尖时,突然看见祝知遥的笔袋里,也别着枚小小的向日葵贴纸,花盘朝着她的方向,边缘还画了圈小小的雪花。
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让大家自由复习。程望宁翻历史书时,发现夹着张纸条,是祝知遥整理的时间线,连她总记混的“商鞅变法”和“王安石变法”都用不同颜色标了注,末尾画着颗戴围巾的星星:“别慌,你记的比你想的牢,冷了就搓搓手。”
她抬头时,祝知遥正在背英语单词,暖气的光晕落在她低头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影。程望宁悄悄把纸条折好,放进笔记本。那里夹着花田的照片,夹着电影票根,夹着所有没说出口的惦记,被体温焐得暖暖的。
放学铃响时,祝知遥突然说:“明早我叫你起床,一起走雪路去学校早读?我带了防滑链,给你也备了一副。”
程望宁点头的瞬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在窗外的落雪声里,像在倒数。离考试还有两天,离可以踩着雪印和她并肩走的清晨,也越来越近了。
好期待寒假。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期末考试了,程望宁与祝知遥这次又在同一个考场,两人就相隔了三个座位。
期末考的铃声裹着窗外的寒风钻进考场,程望宁呵了呵冻得发僵的手指,翻开数学试卷。最后两道大题的题型,祝知遥前晚刚在她家的暖灯下陪她复盘过,草稿纸上还留着对方用红笔圈出的“定义域易错点”,旁边画了个缩着脖子的小向日葵,写着“天冷也要算仔细呀”。
笔尖划过答题卡时,她想起昨晚祝知遥哈着白气说的话:“步骤分比结果分稳,就像堆雪人,先堆底座再堆脑袋,一步都不能少。”那时两人围着电暖器刷题,祝知遥的围巾蹭到她手背,暖乎乎的,像揣了个小暖炉。
考英语时,完形填空里出现“sunflower”的瞬间,程望宁的呼吸顿了顿。窗外的梧桐树落尽了叶,枝桠间漏下的天光冷冷清清,她却想起花田的秋天,金色花海在风里起伏,祝知遥的白衬衫沾着草屑,说“这花连冬天都在土里攒着劲儿呢”。
走神的片刻,祝知遥从斜前方转过头,隔着监考老师的身影冲她比了个“加油”的口型,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天光暖多了。
最后一场考历史前,走廊里的风带着凉意。程望宁抱着复习资料背得发懵,祝知遥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往她手里塞了颗热乎的橘子糖:“含着,甜的能记住时间线。”糖纸被体温焐得软软的,上面印着小太阳图案。
“你怎么知道我卡壳在秦汉那块了?”程望宁剥开糖纸,橘子味的甜混着暖意漫开。
“你昨晚刷题时,把‘郡县制’写成‘分封制’,自己气的敲桌子。”祝知遥笑着拢了拢她的围巾,“笔记本上的胸针别歪了,我帮你弄正了,你看,它正对着你笑呢。”
程望宁低头摸了摸笔记本封面的向日葵胸针,金属的凉意被体温焐得温温的,突然觉得那些绕口的制度名词都顺了起来。
铃声响起时,程望宁看着答题卡上的字迹,心里像被晒过的棉被,踏实又暖和。收拾文具时,抽屉里放着一张纸条,是祝知遥的字迹:“校门口等你,带你去吃热汤面,加双倍芝士年糕。”
走出考场,顾云瑶裹着厚外套在校门口蹦跳:“解放啦!我妈说考好了就去泡温泉,你们俩务必来!”
程望宁看着祝知遥站在落雪的屋檐下,围巾绕了两圈,只露出双笑眼。寒风掀起她的衣角,却吹不散眼里的暖光。
热汤面的雾气模糊眼镜片时,祝知遥夹起块年糕放进她碗里:“等成绩出来,去看温室里的向日葵吧?我查过了,植物园有反季培育的。”
程望宁抬头,看见对方哈出的白气混着笑意,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有些藏在心里的话,就算裹着棉袄,也在悄悄发着芽,像温室里的向日葵,正攒着劲儿,等着春天破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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