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宁在阳台蹲了很久,直到雪花把头发染成花白,才慢慢扶着栏杆站起来。玻璃门内,他又在翻那本杂志,沙沙声透过门缝渗出来,像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她推开门时,他头也没抬:“想通了?”
她没应声,径直往房间走,脚边的冰块化了水,踩上去滑腻腻的,像那年夏天腿间洗不掉的黏腻。刚摸到门把手,就听见他说:“妈托我给你带了本习题册,大二的学姐推荐的,说对学习有用。”
习题册放在茶几上,封面印着醒目的“冲刺”字样。她走过去拿,指尖刚碰到书脊,就被他按住手背。他的掌心很热,带着冰块融化后的湿意:“别总躲着,显得我多欺负你似的。”
手背的皮肤被按得发疼,她猛地抽回手,习题册掉在地上 ,夹在里面的便利贴飘到他脚边是祝知遥写的,“周末图书馆见,给你带奶茶”。
他弯腰捡起便利贴,指尖捻着那行字,眼神一点点冷下去:“你们走得挺近。”
“她是我朋友。”程望宁的声音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喉咙。
“朋友?”他笑了笑,把便利贴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知道朋友的定义吗?就是不能随便出卖的人。”
这话像根冰锥,扎得她后背发凉。她突然想起上周,他视频时问她“学校有没有玩得好的同学”,当时她没多想,随口提了祝知遥的名字。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在盘算着什么。
夜里,程望宁躺在床上,听着客厅传来的键盘声,他大概在跟同学聊天,屏幕光映在墙上,忽明忽暗。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着,祝知遥最后发来的消息是“有事一定找我”,时间停在半小时前。
她打字:“对不起。”发送键刚按下去,手机就突然黑屏了,没电了。充电器在客厅的插座上,她盯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像盯着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凌晨时,她被冻醒了。房间的窗户开了道缝,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落在脸上生疼。她猛地坐起来,看见他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她的手机,屏幕亮着,正对着祝知遥的朋友圈。
“她挺活泼的。”他转过身,把手机扔给她,“照片拍得不错,就是不知道……要是被她爸妈看见你哥是个‘变态’,她还敢跟你玩吗?”
“你滚!”程望宁终于喊出了声,眼泪跟着涌出来,“你不是我哥!你是个疯子!”
他没生气,反而笑了,走到床边弯腰看着她,眼里的光在黑暗里闪着:“疯子?那也是你叫了十几年的哥。”他抬手,指尖擦过她的眼角,“明天跟我去趟书店,妈说你缺本作文选。”
指尖的触感像冰,她猛地偏头躲开,撞在床头的栏杆上,疼得眼前发黑。他直起身,拍了拍她的被子:“早点睡,明天起不来,我可不等人。”
脚步声消失在门口,门被轻轻带上。程望宁抱着膝盖缩在床角,窗外的雪又大了,把世界衬得一片惨白。她摸出手机,借着微弱的光看着祝知遥的头像,是只笑盈盈的猫咪,而她自己,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连悲鸣都不敢太大声。
天快亮时,她终于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又回到了初一的夏天,槐树叶的影子晃啊晃,哥哥说“玩个游戏”,而她站在原地,看着祝知遥的身影在远处消失,怎么也喊不出“救我”。
天光大亮时,程望宁是被冻醒的。窗户还开着道缝,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她摸了摸枕头,湿冷一片,不知是夜里的雪粒子飘进来的,还是自己的眼泪。
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是他在收拾东西。她裹紧被子坐起来,盯着门板上的裂纹,突然想起他昨晚说的“去书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
她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推开门时,他正背着双肩包换鞋,书包上挂着学校的校徽,在晨光里闪着光。“醒了?”他抬头看她,眼里没什么情绪,“早饭在桌上,吃快点。”
桌上摆着面包和牛奶,是他从外面买回来的。程望宁拿起面包,指尖触到包装袋的温度,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总在周末早起,给她买刚出炉的豆沙包。那时的豆沙包是暖的,现在这面包却像冰砖,噎得她喉咙发疼。
去书店的路上,他走在前面半步,偶尔回头问她“冷不冷”,语气自然得像在关心一个普通的妹妹。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他进去买了瓶热奶茶,塞到她手里:“捂捂手。”
奶茶的温度透过包装渗过来,烫得她指尖发麻。她捏着那瓶奶茶,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穿着干净的羽绒服,背着双肩包,和街上那些三三两两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可只有她知道,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的阴翳。
书店里很安静,货架摆得整整齐齐。他径直走向教辅区,弯腰抽出一本作文选:“妈说这本好。”然后又拿起几本习题册,“这些也带上,反正你也用得上。”
程望宁没接,只是盯着书架上的儿童绘本,那是她小时候最爱看的区域,他总牵着她的手,耐心地陪她找《小王子》。现在再看,那些色彩鲜亮的封面突然变得刺眼。
“发什么呆?”他把书塞进她怀里,“去那边坐着等我,我再看看别的。”
她抱着书走到休息区,刚坐下,就看见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嘴角还带着笑,大概是在跟同学聊天。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脸上,连绒毛都看得清楚,像个没长大的少年。
可下一秒,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书架,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嘴角的笑慢慢淡下去,变成一种审视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程望宁的心猛地一沉,赶紧低下头,假装翻书。
他走过来时,手里多了一本推理小说。“走吧。”他接过她怀里的书,自然地走向收银台,“我付钱。”
回去的路上,他拎着书袋走在前面,脚步轻快。程望宁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那瓶没喝完的奶茶,已经凉透了。路过祝知遥家小区门口时,她看见祝知遥背着书包走出来,正低头看手机,大概是在等她的消息。
程望宁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拽住了手腕。“看见同学了?”他笑着扬了扬下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不远处的祝知遥听见,“不打个招呼?”
祝知遥抬起头,看见他们时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过来,目光落在程望宁被攥着的手腕上,眉头皱了皱:“宁宁,你……”
“我们刚从书店回来,”他抢先开口,松开程望宁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亲昵,“给她买了点资料,虽然放假但学习得抓紧。” 程望宁低着头,不敢看祝知遥的眼睛,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要撞破胸腔。
“是吗?”祝知遥的声音带着警惕,“我还以为你不舒服,昨晚……”
“昨晚是有点感冒,”他又接过话,笑得一脸坦然,“吃了药好多了,这不就拉着她出来透透气。”
祝知遥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程望宁一眼,那眼神里有疑惑,有担忧,还有点没说出口的了然。程望宁的指尖掐进掌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我们先走了。”他拽了拽程望宁的胳膊,转身往家走。
程望宁被他拉着,脚步踉跄,路过祝知遥身边时,她听见祝知遥低声说:“明天我找你。”
声音很轻,却像道暖流,淌过她冰封的心脏。可她不敢回头,只能任由他拽着往前走,手里的凉奶茶被捏得变了形。
快到家门口时,他突然停下,低头看着她:“记住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程望宁没应声,只是盯着地上的积雪,那里印着他们交叠的脚印,像她和他之间,永远理不清、扯不断的牵绊。她知道,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唯一的武器,只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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