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位时，温软正转着笔看窗外，听见脚步声才慢悠悠回过头，目光在程望宁发红的眼睛上转了一下，笑着说：“眼睛怎么红了？被风吹的？”
祝知遥没接话，把程望宁的椅子往外拉了拉，让她坐下时能离后桌远些。程望宁坐下时指尖还在抖，课本碰到桌角发出轻响，她慌忙按住，像怕惊扰了什么。
上课铃响的瞬间，祝知遥忽然从笔袋里抽出支新的草莓味荧光笔，悄悄塞进程望宁手里。那是程望宁上次在文具店多看了两眼的款式，笔杆上画着只啃草莓的小兔子。
程望宁的手指顿了顿，没抬头，却用指腹轻轻蹭了蹭笔杆上的兔子。祝知遥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嘴角极轻微地动了动，像要扯出个笑，又被什么压了回去。
这节课讲英语课文，老师让同桌互相朗读。祝知遥刚要开口，温软忽然用笔杆敲了敲程望宁的椅背：“程望宁，以前你英语不是挺好的吗？给我读读这段呗？”
程望宁拿着课本的手抖了一下，书页哗啦啦翻错了页。祝知遥抢先开口，声音清亮：“老师说同桌互读。”她侧过头，对着程望宁笑了笑，“我们从第三段开始？”
她故意把“我们”两个字说得重了些，像在划一道界限。程望宁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抬起头看她，眼里还蒙着层水汽，却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她的调子，小声读了起来。
声音很轻，带着点没散尽的哽咽，却比刚才在走廊里，连名字都不敢应的样子，要清晰得多。祝知遥听着，忽然觉得课本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母，好像都变得温柔了些。
温软没再说话，只是转笔的声音响了些，像在敲打什么无形的节奏。祝知遥没回头，只是在程望宁读错一个单词时，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用口型说“别怕，有我在”。
程望宁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虽然还是轻，却稳了些。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课本上，把那些小小的字迹，都晒得暖融融的。
午休铃响时，祝知遥刚把最后一道数学题解完，转头就看见程望宁对着盒饭发呆。米饭上的煎蛋边缘焦得发脆，是她平时最爱吃的样子，此刻却连筷子都没动。
“不合胃口？”祝知遥把自己饭盒里的番茄炒蛋拨了一半过去，“我妈今天放多了糖，你试试？”
程望宁的筷子在饭盒里戳了戳，没说话。后桌的温软忽然端着餐盘走过来，往旁边空位一坐，笑盈盈地说：“介意拼个桌吗？食堂人太多了。”
祝知遥往程望宁身边靠了靠，餐盘往中间推了推，刚好挡住温软的视线：“这里有人。”
温软挑了挑眉，目光落在程望宁没动的煎蛋上：“程望宁以前最不爱吃焦边煎蛋，总说像烤糊的作业本。”
程望宁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白了。祝知遥弯腰帮她捡筷子时，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温软的餐盘，番茄汁溅在对方校服袖口上，洇出个小小的红痕。
“不好意思啊。”祝知遥抽出纸巾递给她，眼神却平平的，“手滑了。”
温软没接，只是盯着程望宁发抖的肩膀笑了笑，转身走了。食堂里的喧闹声好像突然涌了过来，程望宁攥着祝知遥递来的干净筷子，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米饭上。
“她胡说的。”祝知遥把自己的煎蛋夹给她，焦边撕掉了，只剩嫩黄的蛋黄，“你昨天还说我妈煎的蛋好吃。”
程望宁哽咽着点头，却还是没动筷子。祝知遥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翻出颗柠檬糖，剥开糖纸塞到她嘴里，酸酸的味道漫开时，程望宁的眼泪掉得更凶，却终于肯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扒拉米饭。
“下午有体育课。”祝知遥忽然说，往她饭盒里又夹了块排骨，“要跑八百米，得多吃点。”
程望宁含着糖，说话含混不清：“我跑不动……”
“我陪你跑。”祝知遥笑得眼睛弯起来，“跑不动就走，反正老师不较真。”
程望宁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轻轻“嗯”了一声，嘴角被糖渍浸得亮晶晶的，像落了颗小星星。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食堂的瓷砖上，紧紧挨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画。
体育课的哨声刚响，程望宁就往队伍后面缩。祝知遥拽了拽她的校服衣角，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跟紧我。”
温软站在斜前方，做准备活动时总往这边瞟，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程望宁的手在身侧攥得发白，脚踝的旧伤隐隐作痛——初二那次被推下楼梯留下的，阴雨天总爱作祟。
“跑不动就举手，别硬撑。”祝知遥低声说，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程望宁点点头，目光却死死盯着跑道两边的梧桐树，像盯着救命稻草。
八百米跑到第二圈时，程望宁的呼吸乱了节奏，脚步越来越沉。温软从后面追上来，故意撞了她的胳膊肘：“程望宁，你怎么跑得比以前还慢？”
程望宁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祝知遥立刻放慢速度，伸手扶住她的腰：“别理她。”她把程望宁往内道带了带，挡住后面的人，“我们慢慢走。”
温软嗤笑一声，加快速度冲了出去，头发甩在身后，像条得意的尾巴。程望宁扶着祝知遥的胳膊喘气，额前的汗滴在跑道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疼吗？”祝知遥注意到她揉脚踝的动作，眉头皱了皱。程望宁摇摇头，声音带着喘息：“没事……老毛病了。”
祝知遥没再追问，只是陪着她慢慢走。操场边的梧桐树影落在两人身上，摇摇晃晃的。程望宁忽然说：“初二时我们学校操场排水沟维修，但是我们班也是在上体育，跑步是温软把我推了下去。”
程望宁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卷走。祝知遥的脚步顿了顿，转头时，看见程望宁望着跑道内侧的排水沟，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她说我绊了她，就把我推下去了……沟里全是碎玻璃。”
祝知遥没说话，只是伸手牵住她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程望宁抖了一下，却没躲开。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慢慢走完了剩下的路程，比别人慢了很久，却比任何时候都走得稳。
下课铃响时，温软抱着水杯走过来，笑着问：“程望宁，你的脚踝还没好啊？”祝知遥把程望宁往身后挡了挡，声音冷了些：“关你什么事。”
温软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程望宁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轻轻挣了挣祝知遥的手，却被握得更紧。
“以后她再找你，你就躲我身后。”祝知遥的声音很认真，像在许下什么承诺。程望宁抬头看她，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祝知遥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悄悄松了些。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微不可查的暖意，像融在晚风里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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