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就这样胶着,沈凝玉紧张地舔了舔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至少,该先否认。
但谢兰溪如此专注地打量着她,目光一寸寸将她啃噬,沈凝玉喉咙发干,她像坠入一潭泥泞不堪的沼泽,铺天盖地的污泥压得她胸口发闷。
“大人,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沈凝玉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肯定很严肃,于是僵硬地笑了笑。
“大人,可以放开奴婢吗?男女授受不亲。 ”
男女授受不亲?谢兰溪盯着沈凝玉莹润的红唇,眸中划过一丝暗色。
当年沈家突遭厄难,沈凝玉下落不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兰溪派了人日日盯着青州旧宅,就算是真的变成了孤魂野鬼也该回去瞧一瞧吧,可沈凝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昏黄微光下,只剩下谢兰溪愈发急促的呼吸声,他心中飘起些许怒意,他倒是想好好问一问,既然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他。
谢兰溪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沈凝玉感到无所遁形,他发现了本该死在十七年前的罪臣之女,是打算将她押解回京呢,还是打算将她就地正法?
沈凝玉浑身僵硬,双手交叠攥紧胸前的衣料,以一种防御姿势引起了谢兰溪的注意,谢兰溪的语气明显染上了更深重的不悦:“你怕我。”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的句式。沈凝玉察觉到他分明是没有表情的,可是那样淡漠的外表下却藏着滔天的怒意。
可是,若他不希望自己害怕,就不该这样逼迫她,她瑟缩着,尽力让自己与他拉开距离,却怎么也无法远离那双向自己伸过来的骨节分明的手。
动作很轻,却烫的吓人。
谢兰溪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拨开她两颊的碎发,滑到她的耳后,他的指尖在那里驻足,探究似的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里是易容面皮与她的皮肤衔接的边缘,沈凝玉的心跳几乎停止,可谢兰溪的动作并未停下,他一点一点探索着,终于在某一处重重的一顿。
沈凝玉不知道他是否能发现衔接部位的异样,她屏住呼吸,身子不可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周围太过安静,连风也不知道何时停了,谢兰溪不紧不慢,像在把玩着一件令他极为感兴趣的玉雕奇玩。
沈凝玉从未觉得时间有这样难熬过,就在她即将要再一次恳求眼前的男人放过自己的时候,谢兰溪身体微微前倾,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耳后。
谢兰溪道:“你大概不知道,你这里有一颗红痣。”
什么红痣?沈凝玉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探耳后,指尖却碰到谢兰溪的手指,沈凝玉吓了一跳,极快地将手缩了回去。
沈凝玉垂眸掩饰:“大人认错了,耳后长有红痣也是常有的事情。”
怎会认错?午夜梦回,他常常在梦中抚着那颗红痣,情动难耐……谢兰溪脸色突然一变,将手抽了回去,与沈凝玉拉开了些距离。
沈凝玉以为他要放过自己,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谢兰溪的指尖在她耳后皮肤相连处一挑,那处传来轻微的剥离感让沈凝玉忍不住哀求:“谢兰溪,别……”
沈凝玉泪盈于睫,唇色因害怕而变得苍白,她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谢兰溪忽然有些烦躁,他的确存了吓唬她的心思,可他到底什么都没做不是吗,她为何如此惧怕他,就好像他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一般。
沈凝玉只想逃离,并未察觉到谢兰溪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闪过一丝受伤。
谢兰溪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且与我……”
“来人啊!闹鬼了!”
“快来人啊!”
是祠堂那边传来的动静,这一处回廊是从前厅去祠堂的必经之处,远处逐渐传来嘈杂纷乱的脚步声。
“谢大人?”
陆良平本还在焦心方才之事,听见下人喊叫说是祠堂那边闹了鬼,便即刻赶了过来。
陆府一向安宁太平,闹鬼之事简直无稽之谈!明日是他女儿出阁的好日子,也不知哪个没眼力见的奴才敢将这等晦心之事大呼小叫宣扬得人尽皆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歪了!
陆良平是带着怒意气势汹汹来的,这时见到谢兰溪,脸上的怒容还来不及转换成谄媚的笑容,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在脸上交替轮换。
看着实在有些滑稽,沈凝玉唇角弯了弯,萦绕在心底的郁气也散了一点。
谢兰溪在人前又恢复成了淡漠疏离的样子,与沈凝玉保持着合乎规矩的距离,让人瞧不出分毫差错。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会有方才那样轻浮的举动。
沈凝玉身份低微,陆良平自动略过沈凝玉,堆着笑意迎上谢兰溪。
“真是好巧,能在此处遇到大人,不知小人府中那些糊涂的奴才是否惊扰了大人?”
谢兰溪道:“并未。”
“方才听闻府中闹鬼?”
陆良平冷汗直流:“哪里有的事!小人府中一向太平,祠堂还供着三尊佛像,平日里又时常请道士做法事,怎会有鬼!”
“下边的人胡言乱语,是小人没有约束好,还请大人恕罪!”
沈凝玉快速将跟随陆良平一道前来的人瞧了个遍,除却打头的薛兆和陆良平外,身后只跟着寥寥几个孔武有力的陆家家仆。
竟然连一个陆家亲眷都不在场,沈凝玉还注意到陆夫人也没有跟过来,想必是留在前院安抚亲朋。
谢兰溪道:“无妨,若你家真有鬼怪作祟,今日本官便替你捉了去,免得陆员外夜长梦多。”
说完谢兰溪拔腿就走,陆良平和薛兆等人只得跟上。谢兰溪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沉声道:“你也跟上。”
沈凝玉不敢违抗,小步跟了上去。
谢兰溪方才应对陆良平时话中有话,沈凝玉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一件一直被她忽视的事情:谢兰溪来丹州是为了肃查冤案,为何会突然随同薛兆造访一个并不相熟的员外郎家中做客。
陆良平提到陆府之中常做法事,莫非,陆府中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与谢兰溪所要查的案子有关。
沈凝玉抿了抿唇,很快将这些想法抛诸脑后,不论谢兰溪要查什么案子,都与她无关。
今日因谢兰溪的出现没找到机会接近薛兆,浪费了她多日的筹谋,沈凝玉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今日倒是让薛兆这个狗官逃过一劫。
沈凝玉所持心蛊来自苗疆,是一种凶险万分的蛊虫。心蛊较为特殊的一点就是分为母虫和子虫,养蛊人用精血喂养母虫,与母虫共生。
每过一年母虫便会诞下一只子虫,诞下第三只子虫后母虫会即刻死亡。母虫死亡时会产生致命之毒使得养蛊人即刻暴毙。
将子虫种在人的身上,就能知道那人的心中所想,甚至可以操控人心。此蛊虽然厉害,但因其凶险程度早就被列为苗疆禁蛊,沈凝玉手上这一只母虫,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寻来,是她胆敢走上复仇之路的倚杖。
有传闻薛兆要在下个月调回京城,一旦回到了天子脚下,便没有那么容易再对他下手,沈凝玉边走边想:当务之急是先脱身,再寻个由头接近薛兆。
至于谢兰溪,沈凝玉并不觉得谢兰溪会在丹州待上多久,这几日还是先避着他,等他走了再找机会对薛兆下手。
沈凝玉觑了眼谢兰溪的背影,他此刻正被薛兆和陆良平二人左右簇拥着,交谈声时不时传来,他此时应当无暇顾及自己这边。
沈凝玉悄悄放慢了脚步,逐渐落后于众人,再然后,途径一处拱门时,她侧身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此处通往陆府后门,平常是供府中家仆出入所用,沈凝玉下午从陆氏布庄回来时就是从后门进入。此时外头已经宵禁,不会再有人出府,这一头除了沈凝玉便在没有其他人在。
左拐拐入一片密林,沈凝玉根据来时的记忆继续向前走去,但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黑,这条路瞧这和白天不大一样了。
沈凝玉瞬间觉得头皮一紧,一旦心里头存了点疑问,再看向周遭影影绰绰高矮起伏的树木只觉得那里头好像藏了许多人。
路过一处假山石,沈凝玉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密林里头不仅有人,还是一男一女。
二人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入沈凝玉耳朵,没说两句,那女子哭了起来:“玉郎,我不想嫁给那个糟老头子!你得帮我…事成了,咱们远走高飞好不好?”
叫玉郎的男子半天没说话,沈凝玉似乎可以想象他满脸的窘色,沈凝玉想起今日香茗所说陆大小姐原本是有心上人的,却被他父亲硬生生拆散。
为权也好,为利也罢,陆大小姐的一生算是就这么断送了,也难怪她今夜与情郎幽会于此痛哭流涕。
只是陆大小姐的运气真是不怎么样,不仅有一个满嘴虚伪仁义的父亲,更是有一个没胆子带她走的心上人。
玉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囫囵话,最后长叹一口气:“君儿,算我对不起你成吗?”
陆湘君哭声一断,整个人几乎摇摇欲坠,玉郎伸手想去扶她,被她一手甩开。
“既然如此,萧公子请回吧,就当你我从未遇见过。”
陆湘君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扔下萧玉郎就跑了,萧玉郎急忙追了上去,直到两人的动静消失良久,沈凝玉才敢从假山后头出来。
“阿玉,你怎么磨蹭到现在还未出府?”
林中走出来一个穿着家丁衣服的人,正压低了声音走到沈凝玉身旁,沈凝玉抬眸见到熟人,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
“师兄,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等在城东看着那小丫鬟吗?”
难道是城东出了事情?沈凝玉心中一紧。
裴宜年抬头敲了敲她的脑袋,端的是极为宠溺,“那边有伏叔在,不过是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没什么好担心的。”
“倒是你,迟迟未归让我很是担心,这才过来看看陆府中发生了什么。”
“倒是碰巧,见到你被人缠住。”
“陆府祠堂的动静竟是师兄挑起的吗?”
“嗯,助你脱身。”
裴宜年打量着沈凝玉,见她并没有打算与自己说一说方才在廊下的事情,裴宜年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问道:“谢兰溪认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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