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梁城的秋意正浓,满城玉色石桥,本该是游人如织的时光,城中却暗流涌动。近来有御史接连弹劾玉梁城郡守周明远贪墨赈灾款,可大理寺几番核查,只查到库房亏空,周明远府中却清贫得家徒四壁,妻儿仍住城郊小院,连待客的茶都是最粗劣的野茶。“清贫?”御座上的皇上抓着奏报边角,江南赋税半出玉梁,他周明远守着金山讨饭吃,倒把赃银送得干净。“陛下,”沈相躬身进言,“玉梁地处漕运要冲,盘根错节,周明远背后恐有牵扯,此事需得慎查,既要有雷霆手段,又需避人口实。”皇帝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开口道:“太子,这玉梁城的案子,朕命你亲自去前方查办。”太子谢临渊一怔,随后躬身领命:“儿臣遵旨。”只是皇帝话锋一转,看向另一侧的定国公:“江南水浅,暗礁太多,定国公,你持朕的密令,即刻点兵随太子南下,护他周全,更要助他把这清贫郡守背后的人给朕揪出来。”定国公拱手行礼:“臣领旨。”他抬头,目光与太子相触,一个锋芒初露的储君,一个是沙场历练的勋贵。
三日后,太子仪仗与定国公亲卫骑兵整装待发,一辆马车驶来,里面的人下来是沈清辞。太子笑着对定国公说:“玉梁城风景绝佳,孤已奏请父皇,让清辞同去。”陆砚舟面容严肃看着沈清辞,清辞走近后向两人行礼,微微抬眼看到陆砚舟的目光,又匆匆移开。太子开口:“清辞心思缜密,或许能帮我们留意些细节。”沿漕运水路缓缓南下,船过长江,船内太子铺开玉梁城舆图,指点在郡守府与漕运司的位置:“周明远将赃银转出,最可能经手的便是漕运另一边,清辞扶着栏杆,目光落在前方被夕阳染红的水天相接处。晚晴站在她身侧,两人指着远处有说有笑。太子似是与陆砚舟讨论好了,将一件披风轻轻落在清辞的肩头,轻声道:“风大。”船舱内的窗边,喝着茶的陆砚舟便撞见了这一幕,舌尖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林风也看到了,开门说:“这殿下对未来的太子妃倒是体贴。”陆砚舟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回窗外,河面晃得人有些晕,船还在平稳前行,可他这颗素来沉稳的心,却被方才那短短一幕搅得五味翻涌。清辞拢了拢披风,望着远方,却没察觉,船舱竹帘后那道光,比这秋江的水还要深沉。
船舶刚稳在玉梁城的码头,岸边已肃立着一队官吏,为首之人身着青色官袍,腰悬金鱼袋。见太子仪仗行至阶前,立刻躬身行礼:“下官玉梁知府苏文杰,恭迎太子殿下、定国公大驾。”太子扶着侍从的手踏上石阶,目光扫过码头上整齐排列的衙役与迎接的官吏,温声道:“苏知府不必多礼。”苏文杰起身时额角已沁出薄汗,侧身引着众人往城内走,语气带着几分谨慎:“殿下与国公一路辛苦,下官已在府衙备了便宴,只是周郡守之事牵连甚广,如今还在狱中待审,城中大小事务暂由下官署理,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恕罪。”定国公落后太子半步,目光不留痕迹地掠过码头周围的商铺,虽已是午后,几家粮铺却半掩着门,街角流民蜷缩在屋檐下,与玉梁富庶的传闻相去甚远。他淡淡开口:“苏知府有心了,不必铺张,我们此来是查案,不是游玩。”苏文杰闻言忙应道:“是是是,定国公教训的是,下官已将周郡守经手的账册、文书都整理妥当,就放在府衙书房,殿下与国公随时可查。”说话间已行至府衙前,朱漆大门敞开,院内青石板扫得干干净净。清辞跟晚晴走在稍后,听着苏知府句句不离“查案、账册”,这位知府看似恭敬周到,语气里的紧绷却藏不住,倒像是怕他们多看、多问些什么。进了正厅,苏文杰指挥着仆从奉上茶水点心,又亲自为太子与定国公斟茶。谢临渊端起茶盏,看向他:“苏知府在玉梁任职多久了?周郡守平日行事,你应当清楚吧。”苏文杰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躬身笑道:“下官到任三年,周郡守一向清廉自律,只是这次……唉,许是一时糊涂。”话未说完,他已垂下眼帘,避开了太子的目光。陆砚舟喝了口茶,茶味清甜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涩味,他看向窗外,府衙后院的银杏叶正落得满地金黄,可这满城秋色里,藏着恐怕远不止账木上的亏空。
天刚蒙蒙亮,玉梁府衙的牢狱便传来沉重的铁门声响,谢临渊同陆砚舟走进潮湿的甬道,两侧牢房里的犯人纷纷缩起身子,唯有最深处那间的周郡守正背对着牢门坐在草席上,听见脚步声也未回头。“周郡守,”太子站在门外说,“孤再问你一次,赈灾款与粮草究竟流向何处,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周明远缓缓转身,曾经清瘦的脸上满是憔悴,囚服上沾着污渍,眼却依旧固执:“殿下,臣说了是臣管理不善,这一切皆因臣一人之过,与他人无关。陆砚舟上前一步,铁栅栏在他掌心轻轻叩响,声音冷冽:“周明远,你府中妻儿至今住城郊破院,连过冬的棉衣都凑不齐,你贪来的银子呢?真要带着如此家烂在牢里,让妻儿跟着你背上污名。”周明远喉头滚动,猛地转过脸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臣……无话可说。”牢房内只剩油灯摇曳,映着他佝偻的背影,像株被秋霜打蔫的枯草。与此同时,沈清辞正与侍女晚晴还在玉梁城的早市街头,石板路上还沾着露水,两旁摊贩的吆喝声却稀疏得很,倒是街角巷尾的流民越来越多,个个面黄肌瘦。“小姐你看那边。”晚晴指着不远处围着粥棚的人群,低声道,“听说这是城中富户自发设的粥棚,可这么些人,哪里够分。”清辞走到一位正给孩子喂野菜糊糊的老妇面前,轻声问道:“老丈,敢问城中为何有这么多流民?”老妇抬头见她衣着体面却神色温和,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姑娘是外乡来的吧,还不是那周郡守害的!去年水灾,朝廷发的赈灾银、粮,我们百姓连影子都没见着多少,听说都被他贪走了。”旁边一个挑着破担的汉子听见了也愤愤地插嘴:“可不是,前阵子有人去府衙告状,反倒被抓了去,这官官相护的,我们小老百姓哪有活路啊!”此时又有一个老头说:“你们也别这么说,之前我们有难,周郡守都出钱出力的帮我们,他家就在郊外还是破房子,你们说他贪了怎的不把府换了住个好的。”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沈清辞看着街头此起彼伏的怨声,她与晚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周郡守在牢中死守的秘密,恐怕比街头流言更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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