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宁柔坐在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林薇给的通行证。她身上不合体的军装散发着樟脑丸的味道，肩章上少尉的徽标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记住，“齐临压低声音，他的军官制服意外地合身，“你是新调来的测绘员，我是你的护卫。少说话，多观察。“
宁柔点点头，喉咙发紧。车窗外的景色逐渐荒凉，道路两侧开始出现“军事禁区“的警示牌。远处山脊上，一座废弃的雷达站像秃鹫般矗立在悬崖边缘。
哨卡出现在前方，两名持枪士兵挥手示意停车。齐临降下车窗，递出伪造的调令和通行证。
“测绘队？“士兵皱眉翻看文件，“没接到通知。“
齐临面不改色：“罗部长亲自签的批文。要打电话确认吗？“
听到“罗部长“三个字，士兵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哨所电话。宁柔的心跳快得像擂鼓，手心渗出冷汗。如果电话接通...
“线路故障。“士兵放下电话，不情愿地挥手放行，“别乱跑，只准在B区活动。“
吉普车缓缓驶过哨卡。宁柔从后视镜看到士兵仍在盯着他们，直到转弯才消失不见。
“太顺利了。“齐临低声说，“不对劲。“
山路越来越陡，吉普车吃力地爬坡。雷达站近在眼前，锈蚀的铁丝网围墙上挂着“危险勿近“的牌子。宁柔对照芯片中的地图，确认账本就藏在这座看似废弃的建筑里。
“停车。“齐临突然踩下刹车，“有埋伏。“
宁柔还没反应过来，齐临已经扑过来按下她的头。几乎同时，子弹击穿挡风玻璃，在座椅头枕上炸开一团棉絮。
“下车！“
他们翻滚着跳出车门，躲到一块巨石后面。枪声四起，子弹打在石头上溅起碎屑。宁柔摸出手枪，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射击——袭击者完全隐没在周围的树林里。
“特种部队。“齐临从背包掏出烟雾弹，“至少六个人，交叉火力。“
烟雾弹在空中划出弧线，浓烟瞬间遮蔽了视线。齐临抓住宁柔的手腕：“跑！向雷达站跑！“
他们在烟雾掩护下冲向铁丝网。齐临用军刀在围墙上割开一个口子，推着宁柔钻进去。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肩膀，鲜血染红了军装。
雷达站内部昏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机油的气息。宁柔扶着齐临躲进一个控制室，迅速用门闩锁住铁门。
“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来。“她撕下衬衫下摆为齐临包扎，“林薇出卖了我们？“
齐临摇头，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不，是通行证。罗承志一定设置了警报，任何人使用他旧情人的卡都会触发。“
控制室窗外传来脚步声和无线电的嘈杂声。宁柔环顾四周，发现墙上贴着雷达站的结构图。根据标注，地下室有一个紧急出口通向山后的悬崖。
“账本在地下室。“她指着地图，“如果我们从这里下去...“她的手指沿着通风管道移动，“可以避开大部分守卫。“
齐临检查了弹匣：“我引开他们，你快去拿账本。“
“不！“宁柔抓住他的手臂，“这次我们一起。“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齐临突然吻了宁柔一下，短暂而坚决：“走！“
他踹开门冲了出去，同时向两侧开枪。宁柔听到有人中弹倒地的闷哼，然后是齐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更多的追兵。她深吸一口气，钻进了通风管道。
黑暗的管道狭窄逼仄，宁柔匍匐前进。金属边缘刮破了她的手臂和膝盖，但她咬牙坚持。根据记忆中的地图，她在一个交叉口转向下方，终于到达了地下室。
推开通风栅栏，宁柔落入一个布满灰尘的储藏室。角落里，一个老式保险箱半埋在倒塌的书架下。她输入父亲怀表上的数字“2714“，保险箱门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本皮质笔记本和几个微型胶卷。宁柔快速翻阅，心跳加速——这是罗承志亲手记录的账本，详细到每一吨钢材的去向和每一笔贿赂的金额。最后一页记录着五年前那场“事故“的预算：五万元，支付给周昆作为“辛苦费“。
“找到你了...“宁柔将账本和胶卷塞进内衣，正准备按原路返回，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打斗声和一声痛苦的闷哼。
齐临。
宁柔改变计划，向紧急出口方向摸去。地下室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锈蚀的铁门，上面写着“紧急出口，通向悬崖“。她刚推开门，就被一只沾血的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齐临将她拉到岩石后面，声音虚弱，“有狙击手。“
他的状况糟透了——左肩中弹，右腿被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上全是血和汗。宁柔扶着他沿悬崖边的小路艰难前行，身后追兵的喊声越来越近。
“账本？“齐临喘息着问。
宁柔点头：“拿到了。全部证据。“
齐临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车钥匙：“山下有辆摩托车，藏在那棵倒下的松树后面。你带着证据先走。“
“不！“宁柔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我不会丢下你！“
齐临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柔和：“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一点都不怕我。“他轻笑一声，嘴角渗出血丝，“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战士。“
远处传来军犬的吠叫。齐临突然将宁柔推向山路：“走！证据比我们重要！“
宁柔踉跄几步，回头看到齐临转身面对追兵，手里只剩一把军刀。那一刻，她做出了决定。
“齐临！“她大喊一声，将账本高高举起，“接着！“
齐临下意识回头，宁柔已经将账本抛向悬崖外的虚空。几乎同时，她扑向齐临，两人一起滚下山坡。子弹在他们头顶呼啸而过，但所有追兵都冲向了悬崖边——账本比两个逃犯重要得多。
山坡陡峭，他们不受控制地翻滚而下，岩石和树枝在身上留下无数伤口。最后“砰“的一声，两人重重落在山脚的小溪里。
宁柔挣扎着爬起来，拖着昏迷的齐临躲进溪边的灌木丛。她撕下衣服为他简单包扎最严重的伤口，然后背起这个比她重得多的男人，一步一步向记忆中摩托车的位置挪去。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齐临的血浸透了她的后背，温热而黏稠。宁柔的视线因泪水而模糊，但她不敢停下。远处，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
终于，她看到了那棵倒下的松树。摩托车还在，钥匙就插在点火开关上。宁柔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齐临放在后座，用皮带固定住他，然后发动了引擎。
摩托车在树林间穿行，宁柔选择最隐蔽的小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必须远离那座山，远离罗承志的势力范围。
两小时后，摩托车油量告急。宁柔停在一个小镇的诊所前，用最后的力气拍响了门。
“救救他...“她对开门的医生说完这句话，就眼前一黑倒下了。
宁柔在三天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一位穿警服的中年人坐在床边，手里拿着记事本。
“宁小姐，你安全了。“见她醒来，警官松了口气，“你带来的证据已经送到省纪委和军方监察部门。罗承志昨晚被控制，正在接受调查。“
宁柔的喉咙干得像沙漠：“齐临...他...“
“在ICU。“警官的表情变得严肃，“失血过多，多器官衰竭，但还活着。“
宁柔拔掉输液管，跌跌撞撞地冲向ICU。透过玻璃，她看到齐临浑身插满管子，呼吸机有节奏地响着。医生说他还没脱离危险，一颗子弹离心脏只有两厘米。
“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护士小声告诉她，“即使在昏迷中。“
宁柔的手贴在玻璃上，泪水无声滑落。她想起那个雨夜，齐临舔舐她伤口时说“这才叫活着“。现在他躺在那里，为了她而濒临死亡。
“醒过来...“她低声说，“求你...“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宁柔每天守在ICU外，同时通过电话处理公司事务和配合调查。罗承志的罪行逐渐曝光——不仅是贪污和谋杀，还涉及一个庞大的军地**网络。周昆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第七天清晨，宁柔正在走廊打盹，突然被一阵骚动惊醒。齐临的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医护人员冲进病房。宁柔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她只能看到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
“不！“她撞开病房门，“齐临！“
医生们正在进行心肺复苏。宁柔被拦在外面，透过玻璃看着他们一次次电击齐临的胸膛。每一次电击都像击打在她心上。
“求你了...“她滑坐在地上，五年来第一次彻底崩溃，“不要离开我...“
不知过了多久，主治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他挺过来了。很顽强。“
宁柔哭得像个孩子。
三个月后，宁氏集团总部大楼前竖起了一座纪念碑，上面刻着“曙光社区奠基人：宁远山、齐卫国“。宁父已经从昏迷中苏醒，虽然还需要长期康复，但已经能认出女儿并简单交流。
齐临恢复得比医生预料的快，只是胸口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消除的疤痕。此刻他站在宁柔身边，看着工地上忙碌的机械。曙光社区终于按原设计开工了，用的是军用级材料。
“父亲说，工程是百年大计。“宁柔握住齐临的手，“不能有半点马虎。“
齐临微笑，那个笑容让他脸上的疤痕也变得柔和：“我父亲也常说这句话。“
细雨开始飘落，但工地上依然热火朝天。宁柔仰头看着雨中的钢筋骨架，恍惚间仿佛看到两个年轻的身影站在最高处——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齐临的父亲，正对着他们的作品微笑。
齐临从背后环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在想什么？“
“想他们。“宁柔靠在他怀里，“也想我们。“
雨越下越大，但谁都没有动。在这个拥抱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归处。远处，曙光社区的第一根主梁缓缓升起，在雨幕中闪闪发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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