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赵老翁遗孀有些无奈,“但没有证据,我们哪怕去县里求援,也不知如何能说动旁人,更何况……。”
她眼神暗了暗,“……或许是我太记挂我家老头子,那些吱吱声里,还混着些老头子赶人的去去声。”
祈岁安听到这里,眼神骤然一凝,看向堂屋中央灵牌。
山君在侧,万法不通,他无法用神识感应,但听到这些话,他骤然神色一凛。
方才进屋的时候他就应该发现的,这农家小院,给他的感觉,竟然有些像玉州祈氏的祠堂。
世家大族建祠堂,一为了纪念先祖,二是为了……祖先庇佑。
这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意头,对过世祖先的供奉,是真的能回馈到子孙身上的。
数代的积累,不间断的祭祀,打通人间幽冥,甚至与轮回牵连。
已经过世的祖先轮回前遗留的一点思念,久而久之,便能化作一股守护家族的愿力。
对人间的争斗,家族名望作用可能不大,但对外道之物,有着天然的克制。
但这需要许多代不间断的祭祀积累。
赵老翁虽出身东临赵氏,却是祠堂都没资格进入的旁支中的旁支。
单独的一个牌位,一个死去不足七日的普通凡人……庇佑之力却接近延续千年的玉州祈氏。
这不正常。
但一旦意识到这一点,这种似有若无,冥冥中被注视的感觉,又和祈氏的祠堂太像了。
这是为何呢?
祈岁安思绪流转,又想起一件事,和时风华通话后,他自己也查看了一些资料。
有一物或许能解释这样的状况——帝流浆。
生灵死物,沾之成魔。
虽然东荒修士神灵城隍阴官全数出动,数量和其他荒陆比起来也实在太少。
有些遗漏也不算奇怪。
赵老翁过世那晚,正好是星月乱舞异象发生的时候。
阴魂离体,在天河倒灌带来的大雨中,沾到一些,那也好像说得通。
祈岁安和赵老翁家人寒暄完,和骆穹离开这个小院,到了村口,忽而开口。
“山君,我方才有个问题忘了问,您在这等等,我去去就来。”
简单又拙劣的借口,祈岁安常对骆穹用,总是很有效果。
骆穹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在意,年轻人有点小秘密不算大事。
他们没有到需要对彼此毫无保留的地步。
因而他只是点了点头。
一直跟在后面偷听的祈于臻几人有些不敢置信。
山君竟然这么好说话?
那被断绝气运的钱氏,被打死的恶龙兄弟又算什么?
算他们倒霉吗?
不管他们怎么想,祈岁安和骆穹都无视了,一个原地等待,一个快步回到八里村深处,赵老翁的家门口。
他没有直接露面,而是在院子边点起香烛,而后又拿出一些日常刻制阵盘的空白玉盘、朱砂和刻刀。
原地刻画出通灵法阵,而后激活。
灵气氤氲,玉盘发出微微荧光,照出了与他近在咫尺的阴魂。
阴阳不通,正常情况下,人看不见阴魂,阴魂也看不见生人。
这阵盘便能短暂的突破这个定律,但时间短,也只能看不能碰,并不能真正扰乱阴阳,故而不算破禁。
祈岁安在阵盘微光下,看清赵老翁阴魂的一瞬间,瞳孔立刻收缩。
准确的说,那不止是赵老翁的魂魄,而是许许多多的阴魂,被某种怪异的力量柔和在一起。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巨人”,脖子以下,尚且只是过于高大粗壮的躯干。
四肢和脖子都有断掉的,属于阴官的拘魂锁链。
而这东西脖子以上,却是数不清的,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的头颅。
大部分都神志不清,只有挂在边上,应该是属于赵老翁的头颅,眼中还有几丝清明。
却也不够维持神志,只是不停地重复驱赶的“去,去”的声音。
难怪,一个阴魂生不出那样强的愿力,这百来个阴魂被糅合在一起,那便有可能了。
祈岁安的震惊倒不是来源于害怕,而是……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帝流浆对别的生灵……或者说死灵的影响。
要是他估算的没错,这所谓的帝流浆,不过是他在山君梦中看到的,山君打喷嚏时喷出的吐沫星子。
还是被无尽天河水稀释过不知道多少次的。
那绿衣少年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荡起来,“他的存在,就是灾祸本身。”
像是别人设定好的一样。
这反而让祈岁安更无法接受这句话,这绿衣少年还真是不死心。
人有反心,他尤其甚,对方越想要说服他,山君是灾祸,他越是觉得对方其心可诛。
山君做梦的时候打了个喷嚏而已,所谓灾难……俗语有云,不知者无罪,不是吗?
没道理对山君,这句话就不管用了。
话是这么说。
可祈岁安沉默地看着那阴魂怪物围绕着赵老翁家里的院子,一圈又一圈地走。
同时用力挥舞着胳膊,重复着那“去,去”的声音。
只余执念的怪物,如同传说中的鬼王,但这怪物只是看着可怖。
与怨女、郑文这种真正的鬼王相比,又太过弱小。
只是鬼王除了强大的力量,还有一个特征——断绝轮回路。
它,或者说它们,想要再有机会投胎转世,可能性微乎其微。
山君没错,不是山君的问题,祈岁安小声重复这句话,不知在说给谁听。
而村口的骆穹,在祈岁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就亮了起来。
不是形容词,而是虹膜上升起白色光环,包裹住漆黑的瞳孔。
白焰主人又来了。
他看向村子里,明明赵老翁的家在村庄深处,还有别人的屋子遮挡,应该是看不到的。
可他眼里的倒影,却是正看着阴魂怪物自言自语,神色格外不对劲的祈岁安。
有点玩脱了好像。
这小子……年轻人的悸动,竟这样的深刻,为了保全那点子所谓的爱意,竟然生了心魔。
真是……梦幻泡影而已,何必执着至此。
只是他想起,那个家伙编写的修行设定,也是给他看过的。
道心源于此,心魔自然也会因此而生。
他不该有所顾虑,只是这样被人爱着的感觉……白焰主人碾了碾手指,似乎碾碎了什么,面色又冷了下来。
只是……哪怕身体灵魂都是同一个,不同的记忆,塑造出的,算不算同一个人,还是两说。
山君,是他,也非他。
他也不会想着,那小子能真正爱或者说接受,真正的,完整的他。
白焰主人看着那个方向,没有任何动作。
哪怕祈岁安心魔上头,布下的阵法崩溃,失去与幽冥的联系。
哪怕赵老翁街坊四邻家里,黑压压地一片那什么心魔饿鬼鱼贯而出,与那只剩下守护家人执念的阴魂怪物打成一团。
哪怕那三个偷窥祈岁安的祈氏子也发现不对,但为之晚矣,转眼被越来越多的饿鬼包围。
他都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
眼中有好奇,有享受,像是骆穹记忆里自己窝在家里打游戏和追剧时候的神态。
原本一切该这样继续的,可骆穹身侧的大猫,在白焰主人出来的一瞬间,便趴伏在地,呲牙威慑。
只是到底不敢冲上去。
在饿鬼即将伤到祈岁安的瞬间,它似有所感,猛地扑进村子。
带着庚金之气的利爪胡乱刨动,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以便他冲向祈岁安。
他陷入心魔,不像赵老翁家人有阴魂专门保护,也不像另外三个祈氏子能出手反击。
越过阴魂的饿鬼,已经爬上他的裤腿了。
大猫冲过来,驱散祈岁安周边的饿鬼,在他身边来回,守护着祈岁安,等他从心魔中清醒。
“我倒忘了,你这小猫儿,认可的主子,也是那什么山君。”白焰主人看着这一切,喃喃自语。
“连他投射一点心思的人,你都要全力守护,还真是忠心耿耿呐。”
他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还是没有做什么,只是看着天空,冷冷一笑。
“可惜,我既然已经能出来,便注定了,任你们是谁,也留不住他,只是……”
说完这句,他话锋一转,闭上了眼睛,“………到底真心难得,太早戳破实在有些可惜了。
罢了,再给一些时间,体验一二吧。”
再次睁眼,骆穹眼中便是如往常一样,清澈的漆黑。
他看着满村遍地的饿鬼,问号爬上脑袋。
怎么回事,我就打个盹,怎么就乱成这样了?
来不及多想,他从大猫扔在地上的包袱里拿出灭鼠专用的“铁锹。”
直接冲进了村子里,一铲一片,效率惊人,没多久,满村黑压压的地面,便露出了一半的空白。
他直接冲向祈岁安和大猫的位置,手中灭鼠行动不停,那些围攻三个祈氏子的饿鬼都后继无力,四散而逃。
这八里村的饿鬼倒有些特殊,既能掩藏行踪,也知及时撤退。
与两界山那些除了吃什么都不知道的比起来,像是更高级的进化体。
骆穹到祈岁安身边的时候,他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心魔入体,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这小子,打架的时候装什么沉思者啊?
骆穹反手一巴掌拍在祈岁安脑袋上,转瞬间心魔退却,祈岁安也瞬间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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